可当时疏勒军全军覆没,他不得不全力重整疏勒国,重建西域汉军,先将魔鬼张望放在一边,葱岭之上和葱岭以西暂以守为主。他下令旋耶扎罗驻防天池谷,并令驻守在蒲犁谷城的萨里库勒悬度营随时策应护商队!
这一应急部署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疏勒国满目疮痍,大战之后,当时他班超实在无力清剿盘踞鸟飞谷的张望。
他与灌藉赶到桢中城后,便一直坐阵商尉府,严密遥控无雷国战局。旋耶扎罗不负众望,指挥护商营、悬度营在冰天雪地中绝地奋战,两个月时间内连续七战,两败五胜,终于将天池谷战线稳固在鸟飞谷东端峡谷中的铁擀关外。战报传来,商尉府一片欢腾,旋耶扎罗则在战报中请兵支援,准备兵出鸟飞谷,彻底解决张望无忧军!
此时的班超正窘迫之时,手中无兵可援,他与灌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暂时忍了这口气。他下令旋耶扎罗停止进攻,坚守天擀关,经营、稳固无雷国,为南方的葱岭商道(注:即今瓦罕走廊)通畅提供屏障!
葱岭形势刚刚初步稳定,就在此时,雒阳窦府管家窦戈派出宾相(注:门客之首、窦府世族府兵统领)东荷,迢迢万里奔赴疏勒国,他先到盘橐城、北岭州,又一路找到桢中城,给他班超送来了窦固一封密函。
班超一时颇感震怖,一丝不祥预感挥之不去,帝都雒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在商尉府黄堂内接见了风尘仆仆的东荷将军。都是河西军大将后人,二人见过礼寒喧毕,东荷便急着呈上密匣,灌藉取出缣书呈递班超。
这是一块白色的窦府制式白缣,小隶密密匝匝,原来是窦固亲笔书写的长函。只见上面写道,“欣闻于阗大捷,既喜且忧。汝当速整麾下汉军,建精干重骑二至三营,以坚城为依托,方可抗衡北虏甲骑。永元波绍可为将,可放手委以砲射、刺奸重任。吾已令妤儿进宫伴君,雒阳山雨欲来,马氏步步紧逼,百官群起难窦氏,老夫人已哀哀西去,窦府风雨飘摇!”
“陇右羌患难平,扫平羌患是朝廷要务,至少年余无暇西域。于汝而言,或窘困刚始,当咬紧牙关,自筹缯钱,独撑危局。撑过两年,待羽翼渐丰,可先派大将经营楼兰,蓄势养势,东西犄助。彼时或可东攻西守,或可西攻东守,务谋取主动。再择机兵出北道,倘能胜一大国,或将云开日出,局面大变……”
班超阅完缣书,眼泪喷薄而出。老将军人在万里之外,却对西域了如指掌,长长的缣书末尾,令他“阅后即婪”。班超不敢违拗,他未发一言,先按照窦固缣上令,当着东荷的面,令秅娃儿当众焚毁密函。
接着,他艰难地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挪进里间。纪蒿已经明白什么,赶紧跟进里间。却见班超已经悲伤不能言,他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对着夫人泪如泉涌,嗓中呜咽哽咽悲痛欲绝,闭目仰首向天,频频摇头,一任泪水滚落衣襟。纪蒿大惊,一把将丈夫紧紧搂在怀中安慰,陪着他流泪!
终于,班超控制住自己情绪,夫妻二人离开内室,从后门通过廊道来到秘室。这里是祭室,是西域汉使班超精神的故乡,是他与先人神会的神圣地方。高案上膏油灯长明,案上摆着班氏先人、窦融老大人、左车师傅以及韩融大侠、安德国王、韩珏王妃、陈睦都护等西域先贤牌位。
班超跪于案后,提笔又在一块木牌上黯然写上“显祖妣窦府越氏平君安丰侯夫人之神位”,然后恭恭敬敬地摆放在窦融牌位侧。
纪蒿挺着大肚子拈香点燃,然后夫妻二人面向列祖牌位庄重跪下四叩,含泪祭奠了窦老夫人,班超才洗漱整理后,精神凝重地重出黄堂。
灌藉、东荷和众将都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班超什么也不能说,而是设宴为东荷接风。席间东荷向班超禀报了马氏、窦氏世族争斗的血腥过程,并表示想按照窦固意图留在西域,在汉使团麾下为将。
毕竟是窦氏门客宾相,东荷气势宏大,他原以为班超会求之不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班超却以窦府现在更需要人手为由,风轻云淡地委婉拒绝了他!
那天朝食后,他和灌藉送别东荷后,遥望着黄蒙蒙的东天,思绪随东荷飞回了万里之外的雒阳城,忧虑着大汉行伍世族窦氏的命运。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西域汉军步步为艰,如果大汉窦氏世族熬不到出头之日,那么他班超在西域的艰苦征战,短期内更难看到曙光!
疏勒军全军覆没之后,对班超而言,是一段极其惨淡的艰苦岁月。帝都雒阳城在过去几月中发生的大事,已经令他心惊肉跳。他心里愤怒、焦躁,窦固需要西域汉军尽快打开局面,以堵言官攻击奏疏,可他班超现在却无能为力。窦氏面临灭顶之灾,可他同样爱莫能助!
……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八月十五日,帝都雒阳窦府。
今年雨水勤,麦收和秋种刚毕,进入七八月份门槛,天象被捅漏一般,中州平原大雨连绵,伊水、雒水沪期到来,京畿各郡县沟满河平。雒阳城内各池苑河道全部水涨漫堤,汉宫内外,天渊池、九龙池、芳林池无不高涨,水势如鼎沸欲溢。
这是个极特殊的年份,大雨断断续续地一直下了两个月。到了夏尽秋初的七月末,依然不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没有一时一刻消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