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二十三日,天上乌云沉沉,伴着一道道惨白的闪电,伴着哗哗啦啦的暴雨声,炸雷不时在雒阳城上空炸响,惊天动地,连铜驼街两侧的商铺都匆匆歇业,吏民们躲进室内,关门闭户犹胆颤心惊!
此刻,在步广里窦府上院黄堂内室,窦老夫人静静地躺在锦榻之上,头枕玉枕,身着寿衣,上覆紫色锦薄被,零乱的鬓发已梳成髻。她气息奄奄,如油丝一般。面色惨白,仿佛似深睡。内黄公主刘文灵、长公主刘中礼、沘阳公主刘小翰、班府老夫人、班超师母夜玉等人,都焦急地围在她的榻边。
室外一声炸雷响过,长公主刘中礼打了一寒颤,焦急地看了一眼沙漏,小声问道,“孟孙归否?”
沘阳公主起身匆匆走出内室,进入厅堂内看了一眼,便又回来禀报道,“祖父尚未归!”
厅堂上,司隶校尉部别驾从事窦戈、已经退养的前御史中丞薛池、高密侯邓震、侍中邓训、骑都尉耿忠、骑都尉刘张等数十位朝廷重臣,都默默无言地静坐堂上各案后,如临大敌。而堂下,窦宪等窦氏后人百余人,与班固、班雄、雁旋、邓尧、冯菟、曼陀叶等班氏后人数十余人,都静静地跪于堂下,倍伴老夫人走完最后一程。
忽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闪过,瞬间头顶传出一声连绵炸雷,惊天动地,摧枯拉枯,延缓不绝,仿佛天地即将倾覆,狂风摧动大树发出连天声响,令堂中众人胆寒心悸,浑身寒颤。刹那间,又雨如瓢泼,哗哗啦啦地连天雨裹着狂风下将起来,无休无止,扫荡着世界。
就在这时,大鸿胪窦固在四名鸿胪寺郎和几名窦氏门客相伴下,挟着一身风雨冲入黄堂,并匆匆走了过来。
“孟孙……怎样……”
高密侯邓震、薛池等大臣猛地站起,急忙迎了上去。窦固惨白的脸上,白须飘动,走到堂中案后坐下,端起案上耳杯啜饮了一口,这才幽幽道,“皇上未提起奏章事!”众人闻言,一一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他们高高提着的一颗心,仍一一高悬在胸口,堵得慌。
大汉行伍世族窦氏一室仓皇、一夕三惊,皆因朝廷重臣、五官中郎将、一言九鼎的马严,两个月前给太后的一份密折,它揭开了建初二年雒阳众世族血腥围剿窦氏的序幕!
汉明帝刘庄驾崩后,太子刘炟即皇帝位,便纳司空第五伦等人言,行宽松之政,举国赈灾,与民生息。罢伊吾屯兵,全面放弃西域。免薛池御史台辅职位,由太后堂兄马严为御史中丞。马严履新后随即上书,免除凉州刺史尹业等三十一个朝廷要员。
接着,马严又兼任五官中郎将。他是个谦谦长者,一心谋国,铁面无私。在冷酷地参下一大批官吏后,又为朝廷推荐一大批贤能之才,并为一批因楚王案受牵连官员申冤,均被刘炟采用。马严任御史台首辅这一段时间,朝廷内众臣和各郡国官吏无不战战兢兢,政风为之凛然!
马太后从北宫的长秋宫(注:北宫皇后所住永安殿俗称长秋宫)搬到北宫以外的永安离宫后,永安离宫便成为太后宫,俗称长乐宫。马严又并行长乐卫尉事,可谓位极人臣,恩宠有加。
马严温仁持重,曾素为先帝刘庄与马太后倚重。没有人会想到,或许太后与新皇刘怛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断然不会想到祸从马严起。此时位高权重的马严,在扫清了外围后,便突然掀起了一场讨伐窦氏的暴风骤雨!
本来,因汉明帝刘庄弥留之际曾叮嘱马后与太子刘炟,窦氏是大汉柱石,“灭匈奴者必窦氏也”,因此当朝中众臣鼓动新皇刘炟封赏马氏外戚以抵消窦氏权威时,太后坚决予以反对。兄长马严、马廖也看出马防、马光嚣张跋扈不堪重用,于是也支持太后限制外戚,反对封赏马氏。
刘庄驾崩后的大汉帝国,马氏独享贵戚地位,窦氏以军功辅国,朝廷与各世族都相安无事。但是,这一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令马严开始对窦氏下手,原因无他,皆因窦妤、窦洇得以进宫伴君!
窦氏、梁氏二对姊妹花同时被掖庭相工选中,同时进入永安宫侍候太后,这令马严顿时如大梦初醒,越想越怕。于是,在帝都雒阳阴雨绵绵的夏秋季节里,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却暗流涌动,电闪雷鸣。一场关系窦氏、马氏生死存亡的世族较量,一时牵动着朝野各方,左右着帝国朝局的走向!
一时间雒阳各大世族、朝廷各衙门、国中各郡国都被卷入其中,可谓地动山摇,人人自危。窦氏走到了风口浪尖上,生死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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