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也起身,坐到了父兄旁边。盛世繁华,大抵如此。闪烁着梦幻光芒的正殿里,高家的除夕夜宴就此开始。步瑶偷找慕容仪,却对上了高澄一双炯然的目光,不敢笑,步瑶只能抿着嘴忍住。
侍妾的地位的确很低,步瑶被安排在高欢、娄昭的一众侍妾中间,身边的脂粉味便熏得人昏昏欲醉了。而以娄昭君为首的前排女眷,大都是正妻,唯独多了身份尊贵的尔朱姐妹。
“妹妹果然天姿国色,听说世子对你那是专房之宠。”说话的女子艳丽如霞,宝石绿的华锦吉服深衣衬得她肤白如雪。
“谢郑夫人夸奖,妾身实在惭愧。”
“你怎的知道我是谁?”
“早就听闻郑夫人花容月貌,是荥阳第一美人,我今日一见便知了。”
郑大车扶了一把双刀髻上垂下来的金珠流苏,掩口道:“妹妹真是会说话,怪不得世子一刻也离不开你。我一见也十分喜欢呢!来,姐姐敬你一杯!”
步瑶端起酒盏,硬着头皮干了盏中酒。鲜卑人喝惯了的酒,真是辣嘴巴,步瑶不由得掩住嘴,差一点吐出来。
娄昭君不时偷看尔朱英娥,那肚子已经隆起得非常明显了。再看尔朱英娇,正贴身照顾着姐姐,殷勤布菜。
娄昭君起身道:“丞相,家里的马队、田庄还有银楼的人等在外面,要送今年的岁礼。”
“进来吧。”
几人鱼贯而入,朗声念出礼单,无非是车马、绢帛无数。
“大丞相,皇上圣旨到了!”
高欢立时恭敬跪下,待接圣旨。那内监声音尖细:“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赐大丞相高欢金印、车马、珍宝、奴婢,以欢岁时!”
数不尽的侍女依次而入,站成几排,跪奉珍奇。步瑶感叹,纵然今日高家权倾朝野,来日也免不了惨剧连连。
正殿越来越热闹,歌舞开始了。高府歌女舞姬不输太乐署,一曲《阿干之歌》铿锵有力,舞郎们轻盈如飞,演出着鲜卑古老的雄浑。
高洋举起酒杯,“父亲,今日可否玩投壶?儿小时候最喜欢了。”
高欢兴致极高,“可也。那便你来做宾主吧。”
乐师会意,《狸首》响起,此曲与投壶节奏相和,每每投壶之时便作此曲。
“是!”高洋捧矢走到娄昭君面前,“敢请母亲作乐宾。”
娄昭君道:“子有旨酒嘉肴,又重以乐,敢辞。”
高洋笑道:“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以请。”
娄昭君继续说道:“旨酒嘉肴,又重以乐,敢固辞。”
“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固以请。”
“固辞不得命,敢不敬从?”
步瑶看呆,原来这就是投壶的“三请三让”,十分雅致有趣。
娄昭君气场惊人,接过四只木矢,与高洋互相行揖礼,对准了盛满红豆的铜制投壶,转眼间,四只全中!
“好!”全场响起叫好声,步瑶轻叹,娄夫人不愧是鲜卑之女,骑射功夫也一定惊人。
高洋不动声色,来到尔朱英娥面前,“敢请尔朱夫人作乐宾。”
众人皆是一惊,不知高洋是何意。高欢却是笑意温柔,定睛看着自己的爱妾。
娄昭君忙道:“子进,无礼,尔朱夫人身怀六甲,怎么能玩这个,若是伤着可怎么好?”
尔朱英娥不疾不徐,利落站起,“谢夫人体恤!但我从小便在马上长大,也是胡闹惯了的。这小小游戏,无碍的。”
众人暗暗惊叹,尔朱氏到底是当过皇后的,开口说话皆用中气,气场更盛娄氏数倍。她微微一笑道:“单口的太过容易,去换多口的来。”
不肖多时,下人送来一只三口铜壶。尔朱英娥轻扶着肚子走到正殿中间,接过高洋递过来的四只木矢,背对铜壶,“嗖嗖”几声,四只木矢全中。
“好!”全场沸腾,尔朱氏竟然可以背对投壶,且四只全中。看来尔朱家的女子不输男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高欢脸上笑意更浓,亲自扶着尔朱英娥回到软垫上,两人的动作是那样和谐自然,就像是一对经年恩爱夫妻。
娄昭君脸上一阵发紧,仍逼着自己挤出一丝微笑。步瑶赶紧看高澄,他还是那样平静如常,眼神里毫无波澜,仿佛此事和他毫无干系。
高洋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道:“开头两位太过于厉害!接下来便要罚人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