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收的状子,加上陶十七的讲述,杜中宵感觉,必须要重视叶县,解决好这里。其他地方的铁监都是学柏亭监,由于规模、人才和生产的产品不同,还没有出现叶县这种地方。叶县解决不好,等那些地方发展起来,很可能又会出现新的这种地方。</p>
听着陶十七说着这一带新的变化,杜中宵道:“叶县如此混乱,你们本地人有没有想过办法?”</p>
陶十七道:“不管这些,想了又有什么用?”</p>
杜中宵道:“只是想想,又不干犯朝廷律法。就是平时闲话,有人提起过吗?”</p>
听了这话,陶十七来了兴趣,道:“那当然是有。平时周围有案子发生,总有人说,如果怎样怎样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不过不管是怎么说,核心一条,就是要增加真正做事的官吏。地方上没有人,怎么能治理好呢?现在叶县这里,县衙才有多少官员?连治下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谈何治理!”</p>
杜中宵点了点头:“是啊,叶县这里的官吏太少了。此次回去,按照人口多少,柏亭监应该上升到大州。地方小,人口集中,收的钱粮多,官吏应该更多才是。除此之外,还要根本的管治理论。有了理论上的指导,才能把事情做好。不然,东来一下,西来一下,终究还是会出问题。”</p>
陶十饶有兴致地道:“官人说的理论,是什么东西?说来听听,说不定对我们有用。”</p>
杜中宵道:“现在想的还不全,没什么可说。等我在这里待上些日子,了解了地方的情况,才能总结出来。以前的治理方法,面对叶县这种地方,已经不行了,应该想别的办法才是。”</p>
这不是社会制度的问题,以前的政治结构,对应的是农业社会,对工业社会并不适应。面对着工业突然暴发,必然力不从心。工业社会有自己的客观规律,社会治理应该符合客观规律。</p>
杜中宵对叶县的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对工业社会对现在的社会制度冲击的警惕。如果不能够及时解决,只怕将来发作起来,更加严重。</p>
欧洲在工业革命的初期,基本是放任自流,对资本家几乎没有限制。资本家发展起来,再利用实力参加政治,改变政治制度。这样的轨迹,与欧洲的政治传统相结合,出现新的社会形态。欧洲的工业革命随着生产力发展,伴随着的是血与火,对内镇压,地外侵略。作为大一统国家,中国的工业革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然就四分五裂了。</p>
安排了陶十七在驿馆歇下,杜中宵坐在书房,想着以后的改革。</p>
柏亭监开始的工业时代,一条基本原则,应该是朝廷要积极参与到过程中去。要有官办的银行,官办的工厂,官办的商业,做工业时代的引导,同时分享利润。关系国治民生的行业,应该官办为主,民营作为有益补充。这样做,可以保证整个工业化大局,在朝廷掌控之下,不致偏离了方向。</p>
与百姓生活紧密相关的行业,如果不是特别重要,而管理又不方便,可以放手给民营。不致于影响整个行业发展,又能够活跃市场,有其必要性。官办与民营结合,才能健康发展。</p>
政权需要金钱,所谓钱粮。农业时代,自然以农业税为主,就是现在沿袭自唐朝的两税法。到了工业时代,大量金钱向工业集中,农业的地位降低,必须要有从工业中收集资金的办法。税赋当然是最基本操作,向企业收税,向百姓收税,以维持政权的运转。工业时代的税赋如何设计,现在的官员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还是靠着以前的制度,造成税赋大量流失。</p>
现在的朝廷,以为从柏亭监收的钱粮多,就处处放纵地方。却不知,多收的钱粮,跟柏亭监真正的能力,还差得很远。大量私营工厂,官府根本就掌握不了,只能按照固定次产交税,偷漏极多。应该大力加强柏亭监的官吏人数,把地方的工厂掌握起来,最理想的是掌握其生产和运营。</p>
这就需要财税制度,符合政权治理的财税制度。这个年代,各种系统都不完善,如何从工厂中把税收上来,是个难题。连货币都不统一,何谈税收?</p>
政权需要的金钱,一部分靠官办的工厂、商业等等,另一部分则靠税赋,相辅相成。官营和民办比例的变化,对应着工业前进的周期。</p>
第18章 审案</p>
等了整整一天,京西路提刑鲍轲才到。众官迎他入驿馆,前来拜见杜中宵。</p>
见礼毕,两人分宾主落座,鲍轲道:“邓州不通铁路,要到新野坐车,甚是麻烦。得了消息后我立即出发,还是让中丞等了两日,莫怪。”</p>
杜中宵道:“无妨,一两日的时间,我在这里查探消息,也是份内的事情。”</p>
鲍轲道:“多谢中丞体谅。白家的案子,当时他告到转运使司,我便过来查过,并未发现不妥。听说中丞派人来叶县,查到了关键证人?”</p>
杜中宵道:“是书铺的主管,当年替换借据的人。御史台推直官程来广负责此案,知之甚详。提刑稍后找他,详细询问即可。审讯的时候,也要程来广带吏人在旁。”</p>
鲍轲拱手称。</p>
提刑司除了负责刑狱,还有监察职能,虽然不像转运使司那样明确,带的其他职务不少。名义上来说御史台也是他的上级,鲍轲非常恭敬。</p>
饮了一会茶,说了些闲话,杜中宵道:“提刑,叶县这里案子极多,县衙查不过来,不知每年巡视如何?如果疑案太多,提刑司应该想办法才是。”</p>
鲍轲道:“回中丞,提刑司只是查缉案件,并不收受民间状纸。每年来叶县查,虽然许多案子他们办得慢了些,案卷上并无大错。便如白家一案,也是证据清楚,当时并无问题。”</p>
杜中宵摇了摇头:“衙门管不过来,吏人与地方豪强串通一气,只查案卷怎么查得出来?地方上一直这样下去,时间长了哪里还知道朝廷!提刑此次来了,恰好我也在这里,便多收状子,看看这里到底有多少大案!叶县这几年人口聚集,钱粮多收,可治安着实是不好。”</p>
鲍轲有些为难:“中丞,京西路地方广大,事情太多,在叶县待得久了,只怕耽误其他地方。”</p>
杜中宵道:“连一县都管不好,何谈一路!你从提刑司多调些人来,再从周边州县抽些官员来,用上一二十天的时间,仔细查一查这里。御史台在外面许百姓自投状,里面有案子,会交给你。”</p>
见杜中宵面色不好,鲍轲急忙称是。作为御史中丞,杜中宵一道奏章,告自己不称职,可不是小事情。一个不好,就被革职他任实在是稀松平常。</p>
提刑司本身没有多少人,鲍轲来这里带了几个吏人。杜中宵要查案,只好从其他州县调。当下请示了杜中宵,发自己手令,从邻近且通铁路的汝州、许州和唐州,调了几个通判知县来。</p>
御史台是风闻奏事,不会泄露风声,杜中宵到了之后,一两天时间,便收了近百件百姓投状。里面有许多说的是闲话,很多是本地读书人对叶县的看法,但最多的还是案件。程来广带着吏人,把这些状纸分门别类,需要重新审理或者是本就没人管的案子,别作一册,准备给提刑司。</p>
一切安排妥当,杜中宵有面色平静下来,道:“提刑远来,今夜为你接风洗尘。接下来的日子在叶县多住些日子,把这里的案子理一理。待在这里两天时间,收到许多状子,这里只怕不简单。”</p>
鲍轲道:“下官平时也听说,叶县人口众多,而且多是客户,只怕藏匿妖邪。只是叶县的官员实在不多,无力严查地方,许多案子根本就不上报。”</p>
杜中宵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朝廷不好,对百姓也不好。”</p>
鲍轲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京西路的官员,哪个不知道叶县这里的复杂性,只是大家不说罢了。几年时间,突然增加这么多人口,没有人组织,当然难管。又加上工业发展,出现了很多大员外,在地方上的势力很大,治安怎么可能好得了。鲍轲任京西路提刑,也有意不来捅这里的篓子。白家一案不是御史台插手,其实就那样过去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p>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杜中宵和鲍轲带人到了县衙,正式重审白家一案。</p>
一应案犯和证人被带到堂上,李杞看着白先,道:“白家的后人,记得只剩了一个女儿,莫不就是你?怎么做男子打扮?”</p>
白先落落大方,拱手道:“回知县,小女子做男人打扮,路上方便。”</p>
李杞点了点头,不在这上面纠缠,对鲍轲拱手:“提刑,一应案犯俱已带到。当时章家书铺的主管偷换借据,旧的借据就在案头,俱已查问无误。”</p>
鲍轲点了点头,查看案头的证物,一时没有说话。</p>
杜中宵坐在一边,监督审案。自己是御史台的官员,这不是诏狱,不好直接插手。审还是由提刑司来审,御史台的官员在一边监督而已。程来广带了两个吏人,坐在一边记录。</p>
自从御史台收了状纸,已经过了好些日子,白先不似以前憔悴。她本是女儿身,十七岁年纪,长得端庄,算不上绝色美女。以女儿身告了半年状,一直告到御史台,杜中宵也有些佩服她的执着。</p>
看罢了状纸,鲍轲抬头,对堂下的简员外道:“你为了谋夺白家土地,偷换借据,逼死人命,实在罪大恶极!事情到底如何,仔细召来,少吃些苦头!如若不多,大刑伺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