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命不久矣的是她，可日渐憔悴的却另有其人，巧慧总是心软的，所以学着顺着他的心意，做一个听话的病人。</p>
她乖觉地喝了许多药，多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到最后，甚至连初时觉得无比难以忍受的苦涩，也渐渐习惯。</p>
她时常听见刘启许愿。</p>
许愿让她能多活些时日，桀骜的皇帝陛下，变成了絮絮叨叨的信徒，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虔诚。</p>
她时常在想，上天会如刘启所愿吗？</p>
她其实不信这世上真的有神明。</p>
如果真的有神明，为何听不见她从前虔诚的愿景和期盼？</p>
但好像真的有，也会如刘启所愿</p>
看起来是这样。</p>
她撑过了景帝六年的冬日，等到了来年暖和的春风，但是南下巡视的邀约，却没能履行。</p>
边境生了战事，刘启很忙，忙到心力交瘁，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原本乌黑的头发，也翻出几根银白。</p>
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p>
看见他的白发时，巧慧下意识看向铜镜，镜子里的自己青丝依旧顺滑，这才满意。</p>
只是无端叹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命不久矣的是陛下您呢。”</p>
他看起来可比自己憔悴多了。</p>
“什么命不久矣…”</p>
她说话越发不顾忌。</p>
刘启不恼，反而从她眼里看到了惋惜和怜意，因此而感到温情。</p>
“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会白头偕老的。”</p>
“珍惜眼下也好。”</p>
握着她的那双手从一开始的强健有力，到如今的消瘦，不过一个冬日。</p>
巧慧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他的手，体温在彼此的手心传递，好像暖到了心上。</p>
眼下也不剩多少时日，巧慧便也顺着他，想着未来。</p>
她突然开口：“你不是说，带我南下吗？”</p>
她原先只是半推半就地答应，如今却也开始有几分期待，或者说，她想满足刘启的期待。</p>
不想让他留有遗憾。</p>
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p>
刘启眼神微顿，轻声允诺，“很快，等近来的事情忙完，就能启程。”</p>
巧慧颔首应允。</p>
她时常在想，若真的在死前与刘启一起同游吴郡，也算不错。</p>
可期盼终究只是流于表面的期待，到实现这一步，还需要漫长的等待。</p>
巧慧又平淡地撑了三年。</p>
连她也意外的三年。</p>
但也没等到刘启口中的启程。</p>
刘启失约了。</p>
……………</p>
这是景帝十年的秋日。</p>
刘彻依旧来探望，只是会下意识地选择父皇不在时，曾经带着几分肉感的脸颊已经彻底张开，从青涩的孩童，长成了俊美的青年。</p>
也从毛遂自荐的胶东王殿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p>
如今依旧是他入住太子宫已经三年了。</p>
他成长的很快，巧慧几乎是看着他从迷茫无措走到如今的沉稳内敛，成为人人称颂的储君。</p>
只是本性难移，一开口时一如既往地唠叨，</p>
“您该起来活动一下，有利于身体康健。”</p>
又来了，这小老头一般教训的语气。</p>
巧慧慵懒地靠在窗棂前的软榻上，起身见客已经是她很高的礼遇了，所以不为所动。</p>
“本宫要那么康健做什么？”</p>
她不耐烦的时候就会自称本宫，刘彻识趣不再开口，只是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p>
“我教您五禽戏如何？太医说有益于调理身体，十分简单的。”</p>
巧慧觉得，这孩子大概是被当初的事情吓到了，俨然是这宫里除了刘启之外最关心自己身体的人。 他们俩比太医还要称职。</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