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告发你，只要你快点教我！”她顽皮地说。 “说好了下次——心馨，肚子饿不好——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他忽然说。说得有些犹豫。</p>
“好哇！”她拍手，“你请客——顶多下次我回请你，你知道我今天没有钱。”</p>
“一言为定！”他看来好高兴，眼睛也亮起来。“你喜欢吃什么！”</p>
心馨的“龙虾沙律”几乎冲口而出，她连忙用手掩往口，克文不是秦康，一个见习医生不一定富有，她不能要他到那种贵得吓人的地方。她咽一口口水，慢慢说：“随便找个小店吃碗面就行了。”</p>
“只吃面？”他看她，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别担心，即使你想吃牛排我也有钱付，怎样，就吃牛排？”</p>
“不，不，不，我不喜欢牛排。”她想起上次秦康替她叫的T骨牛排，锯得她半死。“我情愿去吃——竹篮鸡！”</p>
“好！”他的汽车猛一个大转变。“新生南路中正理工学院旁边有家‘老爷饭店’的竹篮鸡很好，去试试吧！”</p>
“‘老爷饭店’？没听过！”心馨说。</p>
“很久的历史了，相信台大、师大的学生一定知道。”克文解释，“原本是家庭式的小餐厅，很小，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味，新生南路拓宽改建设计才搬进弄子并改成现在的样子。”</p>
“可以说大学生的餐厅。”她说。</p>
“对了！多数的顾客是些大学生，也有些是大学生的家长。”他幽默地说。</p>
“你是台大的？”她突然想起来。“医学院？”</p>
“是！毕业一年了。”他点头。</p>
“那——”她翻翻眼睛数算着，“你会年二十六岁？”</p>
“是吧！”他不置可否，“为什么问？”</p>
“你比秦康还大一岁，医学院要念七年吧？”她说。</p>
“又是秦康！”他停下汽车，打开车门。“真的是你的小男朋友？”</p>
“看你的记性。”她白他一眼，双颊微红，她是喜欢秦康的，不是吗？“才告诉你秦康和七彩空中小姐要订婚了！”</p>
“为什么你总提起他？”他扶她下来，又锁好车门。“他特别好？特别帅？”</p>
“都不对。”她大摇其头。“我只认识秦康和秦恺两个男孩，不说他们说谁？”</p>
“我呢？”他指着自己。</p>
“你？”她望望着他，“你是朋友吗？”</p>
他呆怔一下，朋友，她的朋友范围是怎样的？</p>
“你认为呢？”他认真地迎着她的视线。</p>
“是吧。”她娇憨地笑了，“你请我吃竹篮鸡。”</p>
他摇摇头，这个小女孩子。</p>
餐厅里座位不多，人也很少，虽然新装修过．改建过，家庭味道仍然很浓、很温馨的。克文和心馨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p>
“我喜欢这儿。”心馨摸着方格子台布，“好像在家里吃饭，不拘束。”</p>
“喜欢可以常来。”他温和地笑，“秦康、秦恺或我都会愿意带你来。”</p>
“真话？”她眼中满是喜悦。</p>
“当然！医生不会骗人。”他点点头。</p>
“你不像医生，太年轻了。”心馨直率地说，“爸爸那样的人才像。”</p>
“你爸爸已经是成名的大牌医生。”他笑，“我是见习医生，还得经过许多挫折、许多奋斗、许多磨炼才能像你爸爸一样。”</p>
“爸爸——也是经过了许多奋斗之后才有今天，而且——他还作了好大的牺牲。”心馨的脑色沉重了。</p>
“你是指——他们离婚？”克文小心地问。“他们”当然是哲凡和浣思。</p>
“是！”心馨垂下头。“在我的感觉上，医生的事业和家庭有很大冲突，很难两全其美。”</p>
“偏见。”克文严肃地说，“你父母的婚姻失败并不代表每一个医生都没有幸福家庭。”</p>
“我怀疑做医生太太要有好大的忍耐功夫。”心馨说。</p>
克文皱着眉，凝视她半晌。</p>
“心馨，听着，我会改正你这错误观念。”他无比认真和慎重，“我——要以事实证明给你看。”</p>
“永不可能。”她的固执不在表面，在内心深处。“除非爸爸和妈妈——再在一起。”</p>
克文盯着她半晌，这么温文的男孩子也有固执的一面。</p>
“无论如何，我要把你的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说。</p>
香喷喷的竹篮鸡送上来了，还有两杯浓浓的洋葱汤，对话被打断了，他们开始进餐。尤其是心馨，吃得狠吞虎咽，毫不掩饰造作，坦率得十分可爱。她低着头，直到吃完所有的食物。</p>
“你很怪，戴克文。”心馨抹抹嘴，“爸爸和他的医生朋友大多数是沉默内向的，你却多话又爱抬杠。”</p>
“平时我也很沉默寡言，今天只是碰到抬杠的对手而已。”他由头到尾都是温文地笑着，他脾气一定很好。</p>
“绕着圈子骂人嘛！”她看看表，坦率地说，“我要回家了，秦恺等我补习数学。”</p>
“秦康和秦恺。”他摇摇头，站起来付钱。“他们兄弟俩似乎占据了你全部心灵。”</p>
“什么话。”她翻翻眼睛。“你这人太斤斤计较。也太婆婆妈妈。”</p>
“说得我这么差劲。”他带她走到停车处。“你不能要求主世界的男孩子都是一个型，像你的秦康或奏恺，或像你爸爸。”</p>
“什么‘我的’。”她咕噜着，“戴克文，你可是去荣民总医院看女朋友？”</p>
“为什么这样想？”他好奇地看她。</p>
“医生和护士，很适合的一对。”她娇憨地笑着。</p>
“老实说，我只是去看看在那儿服务的几个老同学，大家交换一点工作经验。”他说，“何况医生不一定和护士，像你爸爸和妈妈。”</p>
“所以他们离婚，明白不？”她又回到老题目上，“这就是职业不合的冲突。”</p>
“太主观。太固执。”他叹口气，“我开始怀疑有没有办法改变你这小顽固。”</p>
“你根本不必改变我的。”她叽叽呱呱地笑，“不同的、对立的意见才可以使我们之间热闹和多彩多姿。”</p>
“是吗？”他不置可否。</p>
汽车很快驶入士林，不需要转车和停站是方便多了，也快多了，心馨就要到家。</p>
“我家就在那边。”她指着前面的屋子。“停在路边就行了，多谢你送我，还有竹篮鸡。”</p>
“很是荣幸。”他开玩笑作状，“明天你还去医院？”</p>
“当然！我刚才没见到爸爸，他在睡觉。”她点头。”你上班时替我多注意一下他，好吗？”</p>
“没问题！”他想也不想，“明天见！”</p>
车停在她家草地前的马路边，她跳下来，转身抓住车门，一边挥手一边说：</p>
“明天见！明天你也送我吗？”她笑。</p>
“行！回请我吃竹篮鸡！”他轻松地挥挥手，汽车一溜烟驶进了黑暗。</p>
心馨愉快地哼着歌，一跳一蹦地穿过草地回家，她预备洗完澡就去找秦恺补习数学，她习惯地望一望秦家，意外地看见站在门边、似笑非笑、神色特别的秦康！</p>
“嗨！”她招呼，立刻想到七彩空中小姐，莫名其妙心情就变坏了。</p>
“嗨！”秦康大步走过采，“送你回来的人是谁？”</p>
“戴克文，见习医生。”她不考虑地说，“他刚才还请我去吃竹篮鸡。”</p>
“哦！”秦康不在意地耸耸肩，打趣说，“刘心馨开始交男朋友了吗？”</p>
“男朋友？见你的大头鬼！”心馨怪叫起来，“你心术不正，什么人都是男朋友、女朋友！”</p>
“难道不是？见习医生呢！”秦康“啧啧”有声，“我们秦恺全无希望了！”</p>
“你胡说，你欺负人！”心馨涨红了脸，“你回去，我不要理你！”</p>
“看！才有了新男朋友，马上就不理老朋友了，”秦康捉弄的笑意更浓，“女孩子都那么善变的吗？”</p>
“秦康——”心馨逼得提出警告，神色又认真、又严肃。”你再说我真的生气了！”</p>
“好，不说，不说，”秦康摇着手笑，“可是——事实终旧是事实，对吗？”</p>
“不对，”心馨大叫，“你快回去！”</p>
秦康乐得哈哈大笑，转身走了。</p>
心馨推门进屋，她是粗心大意的，她完全没有留意到秦康似乎有些特别，他——每一句话都那么夸张，不是吗？甚至笑声都和平日不同呢！</p>
她很快地洗了澡，换好衣服，享了课本就到秦家，难得找到这么好的数学老师，她当然不会放过。秦恺一如往昔般沉默地在等她，显得冷漠却认真地讲解课本，心馨努力集中精神听课，她强迫自己不想其他的事，这一段时间是归于数学的，可是——</p>
来时经过秦康的卧室，房门已紧闭，怎么，他今天这么早就上床睡觉？</p>
哲凡从沉睡中醒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奇异的陌生和昏暗，他看不清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只觉得昏昏沉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只有模糊的几丝印象，似乎——他又酒醉，他心中隐隐作痛，他看见浣思——</p>
他用力甩一甩头，想使自己更清醒些，他是醉得太厉害了，他喝了整夜，他喝了整整两瓶酒——怎么会有浣思？浣思该在医院接受沛文的治疗——</p>
记忆一下子回到脑里，他也突然真正清醒了，浣思，是浣思，浣思来找他，浣思还是不肯放过他，浣思美丽脸上的苍白与倔强震撼了他的神经，浣思——他记起来了，他站起来想扶往发怒的她，才一迈步，那无法承受的虚弱和昏暗包围了他，就在一刹那他失去了意识。</p>
他再努力向四周望望，昏暗中却也看得清晰，这不是医院的病房吗？他躺在医院里，浣思——送他来的？他一惊而起，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他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却没想到是浣思送他来的，他——哎！心中充满了懊丧的难堪。</p>
“你醒了？”温柔关切的声音响自屋角，屋中有人，是浣思？她——在陪他？</p>
“我在医院？”他急切而有些暴躁，“谁让你送我来？谁让你这么做？”</p>
浣思站起来，从屋角走向床边——哲凡有丝下意识的震动，十多年前他也曾病过，浣思也曾守护过，也是这么向他走来，那时的浣思属于他，他们的感情还十分好，然而——今日的浣思已是正伦的未婚妻。</p>
相同的美丽出色，相同的那张哀愁的脸，相同的眼光，相同的神情，感受却再也不能相同。</p>
“你病着，哲凡，”她定定地凝视着他，“你自己原就知道，是吗？”</p>
“胡说，我没病，”他涨红了脸，声音却是冷峻低沉，“你送我来——简直荒谬，简直莫名其妙！”</p>
浣思摇摇头，她站得近，那温柔的眼睛明显在他视线中，温柔得令人心都醉了。</p>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她轻轻地说，“你自己是医生，你比我更明白早些治疗更有益，你没有任何理由隐瞒着病情。”</p>
“没有病，”哲凡几乎要咆哮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凭什么不肯放过我？”</p>
“哲凡？”浣思退后一步，她是震惊的，她没想到哲凡醒来会是这种态度。“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p>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他从床上跳下来，立刻一阵头昏眼花，他勉强扶着床支持着。昨夜喝了太多的酒，是酒醉末醒透，是吗？是吗？“你走，你立刻离开此地，我不要再看见你，你走！”</p>
他是难堪的，一种被看透、被看穿的难堪，他的骄傲和自尊心受到伤害，他益发不能冷静了。</p>
“哲凡，”浣思再退一步。她实在不明白，即使当年离婚时，哲凡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也从不这么大声呼喝地发过脾气，他变得令人不能接受，他的好风度、好修养呢？“你冷静一点，你知道我全无恶意——”</p>
“收回你的全无恶意，”他是那样激动，不正常的激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才有病、你才该住院，吴浣思，你这么做——没有人会感激你！”</p>
“我不需要感谢，”浣思尽力忍耐着。她了解哲凡的心情，真的十分了解。“我送你来医院是人道，相信我不送温太太也会这么做，我们不能——任你不省人事。”</p>
“人道？”哲凡笑起来，怪异地，“美丽、高贵的名钢琴家也讲人道，什么人道呢？救济伤残人士，或是处决毁灭明知无望的狗、马？人道！”</p>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浣思委屈地说。她听得出也看得见哲凡话中有因，却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p>
“谁能知道你真正的意思呢？”哲凡明显在讽刺，“做了你十五年丈夫的我不能，麦正伦你的未婚夫能吗？”</p>
浣思全身的血都冲到脸上、头上，她受不了这种近乎尖酸刻薄的话，哲凡从来不是这佯的人，从来不曾说过这类的话，今天——为什么？</p>
“我和你之间的事与正伦无关！”她勉强说，“你不必扯到第三者身上。”</p>
哲凡怔一怔神，笑声突止，怪异也退了。</p>
“我们之间——还有事吗？”他冷冷地说。</p>
浣思深深吸一口气，她开始发现了哲凡的矛盾，他是矛盾的，尖锐的矛盾。</p>
“我知道——五年前我们之间的一切已经结束，我们不应该还有关联，”她慢慢地说，“我们甚至不该再像朋友般相处，我们应该忘掉世界上还有对方的存在，只是——事情已经是这样，我们又都病了，又都在需要帮助与精神支持的时候，为什么不能互相——鼓励呢？”</p>
“我知道自己的事，我能自己处理，正如你说，我自己是医生，”他说。他这是承认有病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与鼓励。”</p>
“你——还是那么强硬、那么骄傲，不容许任何人入侵你的自尊，”浣思盯着他，“然而——你明知我需要帮助与支持，为什么不肯施予？”</p>
哲凡皱皱眉，他的精神和体力正渐渐恢复中，脸色也显得正常多了。</p>
“这话——你该对正伦说，你以为是吗？”他也望着她。</p>
浣思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他两次提起正伦。他着来是有意的，只是——她几乎完全没想过正伦，她甚至感觉不到正伦和她有联系和关系。哲凡和正伦虽是她生命中曾经和将要出现的两个人，在她的天秤上，他们的分量和比重将永不相等。她说不出是为什么，然而——正伦怎能和哲凡相同呢？</p>
“正伦不是医生，”她努力平抑内心的激动。“此时的我需要医生的帮助。”</p>
“沛文呢？”他好残忍。</p>
“哲凡，”她吸一口气，她要有最大的耐心才行。“你知道我的全部希望在你身上。”</p>
他冷漠的脸上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浣思不是对他说话，好半天，他才冷冷地笑起来，有些自嘲。</p>
“吴浣思，你也会做这种傻事？”他说，“你的全部希望在一个需要人道对待的人身上？”</p>
浣思的脸红了，今夜怎么回事？从来不善辞令的哲凡变得咄咄逼人，她不能得到主动，更被逼处下风。</p>
“你可是——恨我？”她突然说。这是谁一的理由，哲凡恨她提出离婚要求，否则怎会如此？</p>
哲凡明显震动一下，他眼中转过一抹奇异的光芒。</p>
“恨！简直——从何说起？”他夸张地，“我这一生——从来不曾想到过这件事。”</p>
“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浣思凝定视线，“你似乎拒我千里之外？”</p>
哲凡紧紧锁起眉心，浣思在做什么？她还有兴趣探索他内心深处？浣思——唉！</p>
“正伦是我的朋友，我认为——该避赚。”他不着她。</p>
“为了避赚就不肯替我开刀？”她不放松。</p>
“也可以——这么说，”他考虑着，“当然，还有我本身的其他原因。”</p>
“可是——”浣思心中一动，莉若的话兜上心头，哲凡另有对象？“另外一个人使你不方便？”</p>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正色说。</p>
“我是指——你要在另外一个人面前避赚？”她说得更明白些。</p>
哲凡呆怔一下，然后笑了起采。</p>
“你会以为有另外一个人？”他似乎在嘲弄，又似乎在叹息，她竟从来不了解他。离开了她，他心如止水，不曾正眼看过任何女孩，天下——能有第二个浣思？</p>
“那么——你昨夜说的是真话，”她的视线移到他手上。“你不能再为人动手术？”</p>
屋子里一阵难堪的沉默，昏暗中看不真切对方的神色，门缝、窗隙中透进来的几丝光亮仍令人不自在。哲凡慢慢坐在床沿，他能勉强支持身体上的不适，却无法承受那令他痛苦与矛盾的话。</p>
“请回答我，”浣思再问，“我希望知道。”</p>
“你——其实已经知道了，何必再要我难堪？”他说。浣思仍是震惊——第二次听这话，震惊竟不减于第一次。她向前几步，直到哲凡面前。</p>
“那么——病也是肯定的了？”她问。</p>
激动过了之后，哲凡早已心平气和，藏在心中的郁结不解开，他永远得不到释放，他永远痛苦。</p>
“是！”他终于承认。</p>
浣思的身体因震惊而颤抖，她的关切是真心的。</p>
“那——是什么病？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颤声问。他甚至听见声言中的哭意。</p>
“很久了，”他完全平静而坦然了，“我不曾认真、仔细地查过，我想——心脏或肝脏有些毛病吧！”</p>
“天——”浣思轻呼，用双手掩着脸。“心脏或肝脏，你是医生，怎能如此忽略自己的身体？”</p>
哲凡没有回答，屋子里变得黑暗而静默，益发令人心神不宁了。</p>
“身体好或坏，有病或健康，对我来说——也不过如此！”好久好久，他才淡淡地说。</p>
“你怎能这么想？”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的事业呢？你的女儿呢？你没想过心宁和心馨？”</p>
“她们俩有你照顾，我放心得很。”他说。他竟完全不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业，而目——话里似乎充满——悲观厌世之意，这——是哲凡？以前那敬业乐群、热爱生命的哲凡？什么事使他如此转变？什么打击、什么刺激？他真是变得完全不同、完全陌生了！</p>
“难道——你不再珍惜生命？”她忍不住问。发颤的声音中有一股不能置信的疑惑。</p>
“我——顺乎自然。”他不置可否。</p>
“我不明白，你是医生，你总在救人．医人，你使数不清的人痊愈，你也挽救过数不清的垂死病人，你总是尽了全心全力在做，”她流泪了，晶莹的泪珠在黑暗中闪亮。“为什么轮到自己你——反而不重视？不尽力？？”</p>
“那么——你呢？”他反问，“宁愿冒着失明的危险，也不肯接受沛文的手术？”</p>
浣思眼光闪动，她有个感觉，她的决定不仅是挽救自己，也在挽救哲凡。</p>
“如果我同意动手术，你——肯接受治疗吗？”她问。</p>
“这——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说，“我的病——治不治疗也差不多。”</p>
“我要你回答我！”她不肯放松。</p>
“这并非你的交换条件，”他慢慢说，“正如你所说，我有权支配自己的生命。”</p>
“哲凡——”她松开他的手，失望了。他竟不肯因她而改变初衷，她竟完全不能影响他，她——在他心中已完全失去了地位了，是吗？是吗？</p>
哲凡不响，站起来慢慢走出病房，开门的一刹那有一荣光亮射进来，然后——屋里又归于黑暗。</p>
黑暗一片，就像浣思，她眼前再无希望之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