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前有一人大喊“捉贼”!雪里仙、叶水媚顺声音望去,见一人在街上指手画脚道:“有一贼盗了客栈的账房钱向那里去了。”
客栈里众伙计拿起木棍向其手指的方向赶去。
雪里仙一见,竟渐来至豫州客栈前。也不知叶水媚在前走来走去怎会来到此间。再看那人,非是旁人,却是染一指。雪里仙走上前去,用莲花蕾一点其腰间,硬硬的一包,显然是钱袋子,笑道:“兔子可不吃窝边草。”
染一指急躲闪,见是雪里仙,道:“说的是什么?你去了怎不言语一声,害得我苦等。”
雪里仙道:“你不住宿这客栈了?”
染一指道:“一说我就气,昨夜回来晚些,竟将我的客房让给一对老夫妇,我回来却被哄出来。真是可气,又不短他房钱。”
雪里仙便笑道:“怪不得这家客栈如此晦气,遭了贼。得罪一指兄怎会有它的好处。”
染一指唉声叹气道:“得罪了又怎样,对人家有什么法?”
雪里仙笑道:“一指兄手段通天彻地,治这小小的客栈还不是易事!”
染一指闻听此言深深地舒了口气,他可以确信雪里仙定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又见叶水媚在一旁向着他笑,心道:“这又是何人,莫非她与雪里仙沆瀣一气也知得我底细?不妨试探一番。”染一指心中主意已定,走来叶水媚近前道:“你是何人?”
叶水媚笑道:“雪里仙是我师兄。”
染一指又转来,眨了眨眼看着雪里仙。雪里仙笑着点了头------这本是无关紧要之事。
此时叶水媚却道:“你既已无客栈住宿,不妨与雪师兄同住在我家中。”
染一指闻听,向雪里仙道:“怪不得不住客栈,原是住在这样惹人的师妹家。”
雪里仙忙道:“不要乱讲。原是住宿一晚,今晚投客栈的。”
染一指嬉笑向叶水媚道:“不知府上可否方便?”
叶水媚笑道:“那是自然,所谓相邀不如偶遇,请你品我爹的美酒如何?”染一指手舞足蹈道:“好,好,就随师妹去。”叶水媚笑着,似很趁愿。雪里仙只觉今日遇到染一指有些怪异,但眼下染一指却成心要去清风轩,雪里仙想拦恐是拦不住。
此时却听得有人道:“近日传闻通天狸猫那神偷在城内,青天白日里似今日这等的盗窃之术定是此人所为。”
一人名为张二狗的先前确是受过通天狸猫的接济,如今闻听通天狸猫在此,是倒地便拜,口称:“小的张二狗给活祖爷爷叩头了,愿活祖爷爷吉人天相,官差寻不着。”恰巧染一指立在面前,这一惊非同小可,唬得染一指急摆手道:“我不是你活祖爷爷。”
这张二狗爬起身形,向染一指道:“你是谁爷爷,瞧你那猴相,哪山上下来的野猴子来扮人,我是你爷爷才对。”
雪里仙、叶水媚连同几个路人忍不住发笑。
染一指气急败坏,却也不好怎样。据说事隔不久,这张二狗家中夜间失窃,一夜之间家徒四壁了。
雪里仙、叶水媚、染一指一行三人走后,却见叶清风夫妇二人自客栈出来,会意地笑着。
且说叶水媚在前引路,雪里仙、染一指三人来至清风轩。染一指对这宅院大为赞赏。
晌午,叶水媚于前厅内设宴相待。三人推杯换盏。叶水媚当真有好酒量。却不见叶清风夫妇归来,雪里仙只觉今日似有玄妙。染一指张口师妹,闭口师妹。叶水媚甚是不悦,便道:“雪里仙称我师妹,无可厚非,你却怎也如此?听来不顺耳,不若我二人赌一局,如何?”
染一指不屑道:“怎个赌法?”
叶水媚道:“赌清风轩窖藏的扶头烈酒,谁人先醉倒谁称小。”
染一指嘻嘻笑道:“好,你若先醉倒得称我为大师兄,比雪里仙还要大。”
叶水媚笑道:“你若先醉倒如何?”
染一指思量一番伸手自怀内摸出一袋,倒在掌中七颗晶莹雪亮的珍珠,道:“我若先醉便称你师姐,且这七颗珠子俱归你。”
雪里仙一见这珠子,又恰是七颗,便想到了它的出处,忙道:“这珠子是哪里的?快收去。”
染一指连忙收起珠子,嬉笑道:“贤弟只可会意,不可言传。”
叶水媚见此也不多问,笑道:“一言为定,请雪师兄为我二人见证,如何?”
雪里仙笑了笑,算是应了,不过凑趣而矣。即便是如此聪明的雪里仙也不曾料到此不是赌局,而是真正的骗局。此时只听叶水媚吩咐席边侍立的仆人:“去将窑内封着的五十年扶头烈酒取来。”
这仆人闻言,似有难色,支吾道:“那扶头酒只此一坛,是老爷的。”
叶水媚喝到:“我爹怪罪,自有小姐我顶着,你怕的是什么?还不快些?”
染一指附和道:“就是,就是。不知趣的奴才。”
那仆人只得去了。
染一指见仆人去取酒,便道:“我去去便回。”染一指离席在一拐角处,自怀内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笑道:“看你如何赢得了我!”说着将药丸吞了。想必是解酒之物。
染一指转回前厅来,见一坛酒已摆在了桌上,叶水媚亲自斟了三杯。雪里仙见之道:“你二人设局,可不要算我在内。”
叶水媚道:“雪师兄只此一杯,多不勉强。这样的美酒不尝一尝,岂不可惜?”又道:“你二人看仔细了。”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叶水媚落坐,不一时只见其朦胧着双眼,道:“染一指,该是你了。”又转头向雪里仙道:“雪师兄只此一杯即可,你可不得醉,得依你作个见证,来,只此一杯。”说着,将一杯扶头烈酒递在了雪里仙面前。
雪里仙脑清目明,对此赌局无多少兴趣,见叶水媚如此并未多想便笑着接过酒杯将酒饮了,也尝一尝这叶清风五十年的窖藏。
染一指见叶水媚已是恍惚,嘻嘻笑道:“小师妹,这果然是烈酒,只不过一杯你便顶不住了,看哥哥的,说着,将杯中酒仰脖而尽。
且看叶水媚见雪里仙、染一指俱喝了杯中酒,便将身向坐椅靠着,看着他二人诡异地笑。先前叶水媚已朦胧醉眼,此时却又双眼圆睁,全无醉意。雪里仙见此便觉有些不妙,却恍然间一无所知了,只是怔怔的坐着。那染一指同是如此。叶水媚笑着起身轻声道:“你二人随我来。”
叶水媚在前,雪、染二人目光呆滞随在身后,来至雪里仙昨夜住宿的房间,叶水媚令二人坐在桌案旁。二人唯令是从。叶水媚笑看着二人,围着二人走了一回,来至染一指近前,二指钳住其十数根胡须问道:“染一指,你便是江湖中的神偷通天狸猫,是与不是?”当问道“是与不是”时叶水媚二指用力一牵,竟将那十余根胡须拔出!只见染一指痛得扭曲了半边脸面,却身形未动,规矩地说了一个字-----“是!”
叶水媚竟捂着嘴巴笑得弯下了腰。
叶水媚笑够多时,又正色问道:“你的绝技是通天爪,彻地潜踪术是与不是?”
“是。”
叶水媚笑道:“那好,将彻地潜踪术人体行功图谱描绘下来。”说着递过了早已备下的纸笔。
染一指仍是目光僵直,拿起笔,略一思索便在纸上描了一人体彻地潜踪术图谱,递予了叶水媚。
叶水媚笑着将图接在手里,看了一回。只见此图标明了施展彻地潜踪术内力所经由的穴位,脉络。叶水媚却又转来雪里仙近前,道:“雪里仙,我本欲得的是通天狸猫的彻地潜踪术,你可知为何将你也留在此间?那只因在武林中于人事上最有智慧的是我爹,而在武学上最有智慧的是你雪里仙。我要你助我今日便会施展这彻地潜踪术。”说着,将图谱转递在雪里仙面前。
只可惜平日里风流倜傥的雪里仙此时同是呆若木鸡,只见其怔怔地将图谱看了一回,转头看着叶水媚。
叶水媚却笑盈盈地指头在雪里仙脸上戳了一下,问道:“你倒是能与不能呀?”说过,便将脸面凑在雪里仙脸面近前细细端详着雪里仙眉眼。
叶水媚看够多时,却不妨雪里仙霍地起身,二目圆睁,倒将叶水媚惊得慌忙倒退。雪里仙将其逼至一角落。眼见叶水媚无处可去,雪里仙双掌各运二指双双点在叶水媚丹田,双掌双指出丹田左右分下行至双腿。叶水媚身形竟悬浮而起,却被惊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雪里仙四指续下行,直至叶水媚脚面,此时叶水媚身离地足有五尺,雪里仙身形旋转盘膝坐于地双掌擎起叶水媚双足,双目垂合,便不再动。叶水媚立于雪里仙双掌之上,只觉足底热浪涌动直攻涌泉。此时叶水媚惊魂方定,领会了雪里仙意图,便敛声秉气运动体内真气与雪里仙输来的真气合而为一,始于涌泉直至丹田。而此时的染一指也不动身,只是呆怔地看着。前后足有一个时辰,叶水媚便觉两股真气流在涌泉与丹田间来回往复,周而复始,连绵不绝,以致双腿炙热。叶水媚却是心急,感知彻地潜踪术已成,便向雪里仙道:“可以了。”雪里仙便收功,收功时已是脸面红涨热汗淋漓。叶水媚见雪里仙收功,便将身形跃下雪里仙手掌。叶水媚看了一回自己的双腿,便将身形晃动,一晃,一去三丈!快如疾电之光,眨眼之时已转了数回。彻地潜踪术并非当真彻地,而是身形之快以致常人看不清施展此术之人向何处去,故以彻地形容之。此时叶水媚大悦,向仍坐于地的雪里仙道:“去睡吧。”雪里仙起身呆滞来至床边倒头昏昏沉沉睡去。叶水媚又向仍呆坐不动的染一指道:“随我来。”染一指便随着叶水媚去了另一房间。自此,江湖中绝顶轻功彻地潜踪术被叶水媚轻而易举偷师了。
次日,日上三竿,雪里仙醒来,坐在床上只觉头昏脑胀,手臂酸麻。雪里仙深觉不对头,略一回想,记起了叶水媚、染一指昨日午后的赌局,记起了叶水媚醉而复醒诡异的笑,再往下想便是恍惚记不清什么了。“怎会不记得是何时散的席,何时来此房间?从未闻说有如此浓烈的酒,一杯便醉至如此?”雪里仙心中犯疑,摇了摇头,仍无济于事。叶水媚推门而入,笑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雪里仙忙走下床来,道:“很好!”只觉身子沉重,好似大病初愈。见了叶水媚,便又记起昨日地不同以往的笑来。
染一指闯进房来,急于说什么,见叶水媚,反不言语。叶水媚见之笑道:“你输了,得称我师姐呢。
染一指道:“我不曾输。”
叶水媚笑道:“一杯便醉了,却言不曾输,你可问我雪师兄。”
雪里仙只是笑着,并未言语。
染一指抓头道:“莫非确是我先醉的?”见雪里仙已随叶水媚走出,窃笑道:“雪里仙不过如此,让人耍了竟全然不知。”却又沉下脸来,狠力拍了一掌自己的头,道:“若说被耍你同是一样。”咬牙切齿深恨却又若无其事地随着出来。染一指一早醒来,好似昨夜做了场恶梦般,那昨日所经历之事历历在目。原是叶水媚酒中放有迷药,这迷药却是与酒一同起效力。染一指先前吃了解酒药丸,将那迷药药力减去五层。昨日虽说难守本性,今日一早醒来却将昨日之事尽皆记起,一时深恨叶水媚。今日清晨仍是不见叶清风夫妇。在莲花亭叶水媚款待雪里仙、染一指早点。雪里仙见染一指一处胡须残缺,心下犯疑,便手指之道:“这是怎的了?”
染一指气道:“此清风轩实是不怎么着,昨夜竟被老鼠咬了!”
雪里仙笑道:“清风轩的老鼠还真是胆大妄为!”
叶水媚只是白眼。这叶水媚一时得志,渐露张狂,对染一指上句一个“师弟”,下句一个“小师弟”。染一指心烦气燥,丢下双筷走去一旁。雪里仙笑而不语,他意识到了昨日之事定有蹊跷,却只佯作不知而待叶水媚露出破绽。
叶水媚见染一指走去一旁,却又来撩拨雪里仙道:“雪里仙,以往看在我爹面上,本小姐对你尊些,若论真实本领,你未必赢得了我。若不信时,我二人也赌一局以定长幼?”不但不称师叔,师兄也不称,直呼其名。
雪里仙并未感到意外,只是笑道:“很好,不知是何赌法?”
染一指闻听此语来了兴致,走来道:“我作见证。”
雪里仙笑道:“不要得意,她若输了,你受牵连。”
叶水媚指着池中一朵莲花道:“以此定高低,谁先将其拿在手里,算谁胜。”
雪里仙起身至亭边道:“你可先去。”
叶水媚起身,笑道:“切莫反悔。”
雪里仙笑道:“那是自然。”
叶水媚笑盈盈道:“如此甚好,我去了。”说着,将柳腰一搦,身形连晃两次即至莲叶上,探手去摘那朵莲花。雪里仙见此着实吃了一惊,急将一颗石子打出。此石子指甲大小落入水中却如巨石般,击起层层浪将叶水媚推出数尺,浑身尽湿。叶水媚只得翻身到池北岸,不由怒道:“雪里仙,你耍赖!”
雪里仙忽反悔不该用这样的功夫,但事已至此,多思无用,便笑道:“你不曾拿到莲花是真的,待我拿给你看。”说着纵身形向那朵莲花而来。叶水媚竟晃动身形先至,雪里仙身形于空连发三颗石子罩住了那朵莲花,警醒叶水媚道:“当心为兄的大力流光石。”二人交手,叶水媚手中无兵器,便向雪里仙拳脚相加。只见雪里仙于莲花池上身形旋转双脚夹起了那朵莲花。叶水媚牵住其衣角欲牵其下水,被雪里仙反手扣在了碗上脉门,略一用力,叶水媚无奈松手。雪里仙将其向下一送,叶水媚跌入了莲花池,好在池水并不深,只及腰际。叶水媚却脚下一滑,向后仰倒没入了池水中。雪里仙翻身来池边,莲花在手。叶水媚霍地自池中起身,呛了水,咳个不住。雪里仙自语道:“此轻功好似通天狸猫的彻地潜踪术。”又转身向尚在亭中的染一指道:“她怎会有此本领?”
染一指细脖长伸,有些动气,道:“我怎会知道!”心下却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雪里仙虽知染一指便是通天狸猫,却不知叶水媚可施展彻地潜踪术的缘由。
叶水媚在池中见问,便道:“那通天狸猫是我师弟,碍着你什么?”
雪里仙看着水中的叶水媚,笑道:“你可得当心,那通天狸猫树敌遍布武林,众人若得知你是其师姐,只怕你再不能得意了。”又向染一指道:“是不是?”
染一指道:“我怎会知道!”
雪里仙自语道:“真是爽快!”说着,开怀大笑,纵身跃墙而去。雪里仙也不知为何给叶水媚以颜色,令他心里畅快了许多。
染一指见雪里仙去了,也欲去,又想着那彻地潜踪术图谱。不去,留下对叶水媚却也无计可施。转头见自池中走出落水鸡一般的叶水媚,却也大笑道:“果真爽快!”同是笑着跃墙而去。
在一间偏房里走出叶清风夫妇,叶清风笑向其女道:“先前与你讲过,雪里仙此人非同一般,不可轻视,怎样,难堪了不是!”
叶水媚带着哭腔道:“这两个浑人,就得酒里放断肠散,叫他再醒不来。”
叶老夫人笑道:“罢了,罢了,一杯酒令那通天狸猫失了绝技,雪里仙失了数年的功力。虽说我女被丢在水里,还是划得来。只怕日后江湖中少有人可难得住我女儿了。”
叶水媚笑道:“爹,我将那彻地潜踪术图谱拿予你看。整日为人探消息,练成此术,免得被拿住。”
叶清风笑道:“若江湖中人知你爹我倚仗那偷窃之术闯荡江湖,这副老脸还要与不要?”
叶水媚道:“管他呢,您这一行人,来去自如要紧。”说着,叶水媚腾身而起,身形旋转,顷刻间湿衣尽干。叶清风夫妇见其女此等功夫,甚是如愿。
叶水媚落下身形近前道:“爹,你的一日迷魂散究竟管不管用?”
叶清风道:“管用,不然你怎会得到那通天狸猫的绝技?”
叶水媚犯疑道:“这倒是,可这两个浑人似有所察觉。”她原就低估了雪里仙的智慧,低估了染一指的诡诈。
叶清风手拈须髯,沉吟道:“按说不会,那一日迷魂散与酒力一同发散。若饮了此酒,在一日之内,任何人难守本性,日后,这一日之事将尽被忘却,永世记不得。”却又道:“若说任何人难守本性,这雪里仙的举动确有反常。”转向其夫人道:“雪里仙与我相识一场,本不应如此待他,可毕竟水儿是咱的亲骨肉,顾不得许多了。”
叶水媚在一旁道:“即便是其二人知道了此事真相又能如何,毕竟我是绝技在身了。”
叶老夫人看了其女一眼,却道:“若说雪里仙确实是个人才,身怀绝技,深不可测,可是个好女婿。”
叶水媚不屑道:“江湖术士,哪里好?”
叶清风闻听道:“你爹我也是江湖术士,也不曾亏待了你。”
叶水媚“哼”了一声道:“这些年在岭南,锦衣玉食是哥给的,男仆女仆也是哥给的。”
叶老夫人又道:“雪里仙貌美少有人及!”
叶水媚道:“那又如何,不解饥渴,不避寒暑。”
叶清风夫妇摇头道:“这丫头!”
叶水媚已回房去了。她今日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在雪里仙心中自己与那晚擅闯清风轩的使刀女子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带离了水,一个呢?则是推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