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斯苦恼地皱眉思索了很久,直到两人走进小弗鲁门先生的家门,走进客厅,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放置在壁炉上的小型装饰雕像上, 双眼顿时一亮。</p>
“就像基法特广场上的伽奈尔爵士像一样!”</p>
说罢他还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比喻般呼出一口气, 满脸舒爽地坐进沙发。</p>
利昂娜:…………</p>
利昂娜顿时觉得几秒前那个对吉尔斯所期待的自己像个笑话。</p>
她无语地走到餐桌边,给两人各倒了杯茶端过来:“所以,你今天来我这做什么?”</p>
想到自己此番的真正来因,吉尔斯又不由坐直起来,神色也有些别扭:“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找你聊聊天。嗯……就像那件事,那个杰瑞·芒福德t,他有没有说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p>
利昂娜看出他其实想谈的并不是这个,不过对方不挑明她也不会戳破,只顺着他现在抛出的话题道:“按照我和治安所的想法,他现在还没有说实话。他承认了杀害包括迪克·肯德尔,一共八人的犯罪事实,可他始终坚持自己只是憎恶那些妓|女,在做一个'庞纳城的清道夫'该做的事。”</p>
闻言,吉尔斯立刻露出憎恶的表情:“那封寄到报社的信真是他写的?”</p>
说到这个,利昂娜也不由笑出了声。</p>
“这个还真不是。治安所调取了他平时的笔迹以及让他用左手写了一行字,结果都与《每日晨报》上刊登的那封'屠夫来信'的字迹不符。”小弗鲁门先生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而且按照他交代的,有关他在5月21日那天的行动路线和时间来看,他根本没有时间跑到报社投那一封信。”</p>
吉尔斯:“所以那封信完全是报社伪造的?”</p>
“也不能说百分百确定,只能说是假的概率有九成九。”利昂娜纠正道,“不过他不说也没关系,治安所现在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p>
因为杰瑞·芒福德本身就定在这个月结婚,他的很多亲朋好友差不多都在这几天来到了庞纳城,其中就包括了芒福德的父母。</p>
在面对这个“杀人犯”儿子时,老芒福德先生和太太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p>
即使儿子已经承认了杀人的事实,老芒福德先生还是想尽办法去找律师,试图寻找救儿子的方法。</p>
老芒福德太太则十分冷漠,在丈夫找律师的时候不停泼冷水,已经连续撺掇走两位律师了。</p>
这一奇怪现象立刻引起巴顿警司的注意。通过各方的信息收集,他总算查到杰瑞·芒福德其实并不是老芒福德太太的亲生儿子,而是她的孩子意外去世后丈夫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p>
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巴顿警司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p>
“杰瑞·芒福德的亲生母亲其实还活着……嗯,或者说,在两个月前还活着。如果不出意外,'莱姆河屠夫案'真正的遇害人数其实有九人。”</p>
听着利昂娜用平静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吉尔斯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弄明白这句话后的信息,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p>
“你、你是说……”</p>
“根据目前的线索,杰瑞·芒福德亲生母亲的名字和近期住址已经确定了。那家旅馆的老板也承认,在对方失踪前,他曾看到杰瑞·芒福德与她不止一次接触过。只是这人在4月末突然失踪了,治安所还在筛查最近两个月城中上报的无名尸体,看有没有能对上的……”利昂娜浅啜了口茶水,将杯子放到一旁,“这是治安所那边根据现有的证据得出的猜想——也许那个女人听说自己的儿子要结婚了,想要上门认亲,或者只是单纯想利用两人的血缘关系捞一笔钱,毕竟她生前的经济状况可以称得上是穷困潦倒。”</p>
老芒福德对唯一的儿子保护得很好。也许杰瑞·芒福德隐约意识到了老芒福德太太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其实还活着。</p>
突然得知消息后,他并没有感到喜悦,反而是既愤怒又恐惧。</p>
“因为当年老芒福德在带走孩子后并没有善待这位情妇,留下一笔钱就消失了。女人在花光了积蓄后便选择做回原来的……职业。”</p>
利昂娜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想,杰瑞·芒福德大概是无法忍受自己有一个做妓|女的母亲……这也许是他作案的原因,也许他就是个单纯的变态,一切都要等最终的审讯结果出来才知道。”</p>
“…………”</p>
“如果是真的,他还真是连畜生都不如……”</p>
吉尔斯缓缓靠回沙发背,有些神情恍惚地喃喃道。</p>
利昂娜见他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便把话题绕到了其他轻松一点的事上。</p>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别的,等吉尔斯慢慢回过神,他也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p>
“……事先说好,你可千万不要嫌我幼稚,最近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不说出来我真的很难受……”</p>
支支吾吾半天,男人终于抿唇说到正题:“你觉得,鲁斯特公爵的死是否跟我的抗议信有关……不,我是指,会不会因为我的抗议信让治安所的压力太大,所以他的病才会那么快恶化……”</p>
这话说得有些乱,但利昂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p>
她的脊背慢慢离开靠背,沉思片刻后才说道:“其实在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时,你自己应该已经在心里有一个答案了。我不会否认那个答案,吉尔斯,你的抗议信确实给了治安所一定压力,让那些高级治安官差点屈从于保皇党人的安排,从而让鲁斯特公爵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可你也要更正视一些客观存在的原因。”</p>
“不光是你的信,他的年龄、他的病史、议院中那些人的心思、治安所的现状,还有最重要的,那些高级治安官们的软弱——这些都有可能是引发他突然中风的原因。”</p>
利昂娜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认真道:“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人活着都是在冒险,有人被马车撞一下也能毫发无伤,有人不过是摔一跤就死了,一切都是吾主的意愿'……既然你自己能如此豁达地看待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式看待他人呢?”</p>
吉尔斯的双唇动了动,最后只扯出一个苦笑。</p>
“我……真的感到很遗憾。鲁斯特公爵……实在是个很好的人。”</p>
年轻公爵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低落:“你不知道,我第一次上交抗议信时那些人的嘴脸……他们根本不承认杰瑞·芒福德是'莱姆河屠夫',还试图用精神病当借口说那是两起不同的案子……”</p>
“我当时……我感觉我当时要气疯了,可同时也很无力……哦对,你知道吗?就连乔安娜的外祖父,奥本伯爵都站在他们那一边!”</p>
他突然蜷缩起上身,双手撑住额头,似乎并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把那些该死的老头子全都拽到地上揍一顿,撕破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脸……可那样不行,那样解决不了任何事……”</p>
“我很高兴你没有这么做,”利昂娜真诚道,“否则现在我只能去看守所看望你了。”</p>
“…………”</p>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p>
吉尔斯突然抬起头:“明明拥有了公爵的爵位,却连帮自己的侄女表示抗议都做不到……”</p>
“……你在钻牛角尖了,吉尔斯。单论这件事,就算身处其中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或兄长,估计也只能选择妥协。”</p>
利昂娜沉默片刻后道:“治安所存在的问题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听听街上那些人的说法吧,如果不是鲁斯特公爵揽下了所有的过错,如果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去世,庞纳治安所只要公布真相,多年积攒的必然会一滑到底……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又怎么可能不会生出隐瞒的想法?”</p>
吉尔斯闻言又是叹息一声:“可鲁斯特公爵已经去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