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开始下雨，之前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人都匆匆离去。他们越往前走遇到的人反而越少，直到走到公园中央最大的一片湖泊，附近已经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了。</p>
湖中的鸭子和天鹅并不怕下雨，在雨中反而游得更加欢快。</p>
利昂娜看着一只母鸭带着一群小鸭在水面游过，不知不觉便停下脚步。</p>
“……我记得，我以前好像养过一只鸭子。”利昂娜突然道，“我记得它只有我手掌那么大，我会双手把它捧起来……但也只有这么一个片段，也许只是我把一个梦当作现实……”</p>
“您居然还记得。”</p>
梅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却是肯定了那段记忆的真实性：“那时候您应该才五岁，我以为您一定不记得了……没错，您确实养过一只小鸭子，只是时间不是很长。”</p>
“它后来怎么样了？我对这个完全没有印象。”</p>
梅太太犹豫了一下，委婉道：“您还记得当时厨房的索普太太养了一只白猫吗？”</p>
“当然。亲爱的米洛克，它去世的时候我难过了好久……”</p>
利昂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哭笑不得地摇头：“原来是这样……可我五岁已经开始记事了，怎么会对这个没有一点印象？”</p>
“…………”</p>
“那是霍顿处理的。他要求所有人瞒着您，不要让您发现。”</p>
回忆起往事，梅太太深深叹口气：“他怕您会伤心，跟您说小鸭子是自己飞走的，您之后就没再问过。”</p>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人名，利昂娜也跟着沉默下来。</p>
她静静望着水中那些跟随母亲、努力把头往水里钻的野鸭幼崽，似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p>
“……梅太太，您能跟我说说您印象里的'谢恩·霍顿'是怎样的人吗？”</p>
伴随着雨滴落下金发的年轻人轻声问道。</p>
梅太太有些惊讶她会向自己询问这个问题。</p>
过去的近三年里，“男管家霍顿”一直是他们约定俗成的“禁忌话题”，不管是她还是波文都不会轻易提起这个名字。</p>
但也许是上次在纽克里斯镇找到了有关霍顿先生的新线索，最近她对提起这个名字也没有过去那么排斥了。</p>
短暂的惊讶之后，梅太太仔细思考片刻，这才认真答道。</p>
“我知道这样说您也许会不高兴……但如果让我说心里话，那我只能说，至今为止，我依然不觉得他会做出那样残忍又恶毒的事。”梅太太的尾音无法克制地抖了下，暗自调整了下呼吸才继续道，“至少在我认识他的十多年里，他从未有过任何不道德的事。”</p>
利昂娜想着那张从本·琼斯那里找到的废弃支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真的没有任何亲人留在世上了吗？”</p>
“没有。”梅太太肯定地摇摇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莱兹那边新建了好几家工厂，据说普通工人的年薪都能有五十金币，霍顿的父亲便带着全家人搬到了北边……那时可不止他一家，很多南边的人都觉得北方工厂赚得更多，纷纷往北搬迁。据说霍顿家原来所在的村子有一半的人家都过去了。”</p>
“可霍顿当时已经是伯爵阁下的贴身男仆，伯爵阁下给的薪资不少，他便没有随家人一起离开。”</p>
“后来的事您应该也听说过，二十多年前……应该是1100年，北方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光是莱兹城就死了上万人……霍顿的家人就是在那场浩劫中去世的。”</p>
利昂娜当然知道那场大瘟疫，始作俑者依旧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杀手之一——霍乱。</p>
霍乱的传播方式是水源传播这件事还是近两年刚发现的，二十年前的人可并不t知道。</p>
所以当人们发现隔离并不能阻拦疾病传播时，那种恐慌感几乎是呈指数增长，逃离的人口一度让北方数个城市停摆。</p>
利昂娜在心中整合了一下已知的线索。</p>
那张霍顿先生没能寄出的废弃支票，收件人是一个名为“乔治·欧尼尔”的男孩。</p>
只不过他本人因为天生体弱多病，已经在六年前去世，而根据其邻居的回忆，那孩子去世时还不到十四岁……算起来他的出生日期应该是二十年前。</p>
要是再算上怀孕的时间，他的母亲“欧尼尔夫人”应该是正好在二十一年前，即1100年怀上了“乔治·欧尼尔”。</p>
如果可以，利昂娜并不想用那么大的恶意揣度一位中年丧子的寡妇……但“欧尼尔夫人”正是在三年前突然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才能还清债务，又有钱购买船票前往新大陆，这一切都有些过于巧合。</p>
霍顿先生也许确实没结过婚，但如果“乔治·欧尼尔”是他在二十年前弄出的私生子，也许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想把毕生的积蓄都留给他了……</p>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梅太太，并请她再次回忆一番，是否曾从霍顿先生那里听说过“欧尼尔”这个姓氏。</p>
“这个……我确实没听说过……”</p>
梅太太努力思考一阵后还是摇头：“我没有听说过任何姓'欧尼尔'的人。”</p>
利昂娜有些失望，但也预料到了。</p>
不过还好，新大陆那边有埃斯蒙德他们帮忙寻找“欧尼尔夫人”的踪迹，目前还不算一条完全废掉的线索。</p>
今天的雨似乎格外持久，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放晴的意思。</p>
他们又在公园里转了一会，便开始往回走。</p>
没想到刚出公园，原本还算温柔的小雨居然变成了大雨，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p>
波文赶紧在公园外叫到一辆空马车，三人登上马车后马夫便挥起鞭子，驾着车驶向尤默尔大街。</p>
因为下雨，街上的人大多都跑到屋檐下躲雨，马车的速度也比来时快不少，到达尤默尔大街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p>
波文去给车夫付车费，利昂娜则是一手打伞一手护着梅太太，顶着风往家门口走去。</p>
可还不等她走到门口，却发现自家台阶上站着一位穿着一身深色长裙的年轻女人。</p>
女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头戴一顶平顶帽，穿着便于外出的长裙，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女子的打扮。</p>
大概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她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露在帽子外面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脚边还放着一个手提行李箱。</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