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观音面、蛇蝎心的恶毒公子一袭白衣,背着月光坐在窗边。周身透着比那夜还可怖的森冷。</p>
他一下一下地点着扶手。</p>
却不说话。</p>
钱三公子虽痛恨他,也恨那小贱人,但也惧怕,哆嗦着开了口。</p>
“你要干什么……”</p>
青年温润甚至噙着笑的话语凉薄如月色,慢悠悠道:“没什么,只是月色正好,不出来走走实在可惜,听闻三公子见多识广,想听些故事。”</p>
钱三公子觉得他简直有病!</p>
但仍老实道:“公子、公子想听什么故事,我……我都说!”</p>
青年默了会,似乎在犹豫。</p>
最终认栽轻叹。</p>
“两年前,钱府有个戏子叫十一,三公子可还记得她?”</p>
钱三公子点头不迭。</p>
“那小贱——”</p>
刚说到半,青年叩着桌子的手忽然一顿,幽幽道:“对了,我与她是仇人,三公子不必顾忌,实话实说即可。”</p>
钱三公子也不拘着了,道:“那小贱人生得貌美!在下自然记得,公子想知道什么。我不敢隐瞒!”</p>
姬月恒把玩手中瓷瓶:“两年前她在钱府时是何性情模样?发生了些什么?与哪些人有往来?事无钜细道来。”</p>
钱三公子陷入回忆。</p>
“那小贱人生得貌美,常被戏班子里的人排挤,但她话少,嘴有些笨,被欺负了也不还嘴,总是能忍就忍,埋头做事。本公——在下心生怜惜,便想把她要过来放在身边疼着,可她竟不从!那一回杜彦宁替她出了气,在下有气,又不想得罪杜家,便让戏班子里的人为难她。</p>
“有次她被人用烫水泼了手,杜彦宁帮她出了头、帮她上药,那小贱人真是没人疼,本公子许诺她荣华富贵她不要!杜彦宁只帮她两回,她竟动容了?不过本公子阅女无数,多少能看出来,她那是依赖,见杜彦宁衣冠楚楚,又家财万贯,想让他出银子帮她赎身罢了!</p>
“可本公子不甘心!他一个外来客,却抢了我看上的人!在下知道三妹妹很介意她抢走她的好表兄,便趁杜彦宁不在时,让三妹妹的贴身嬷嬷偷了三妹妹的夜明珠,栽赃给她……”</p>
钱三公子事无钜细地回忆着。</p>
姬月恒垂目看着地面。</p>
月色将菱格窗的影子打在地上,连同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树影渐有了颜色,幻化为深宅大院、来往的侍婢、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p>
还有戏台上舞刀弄棍的戏子。</p>
戏子中,有个十五岁的清秀少女,总是低眉顺眼,拘谨生涩,可一双怯生生的杏眸中却冷然骄傲。</p>
清瘦背影亦如生于石隙的瘦竹。</p>
孱弱、清冷。</p>
却会为一点暖意动容。</p>
青年冷凝的眉间不自觉柔和。</p>
钱三公子说得口干舌燥。</p>
“别的没了,她打晕我跑了,逃出了戏班子,逃跑前。好像还为了自证清白把被偷走的珠子取了回来,真是个蠢货,清白有那么重要么?</p>
“还不如把珠子卖了换钱——”</p>
咚——</p>
白玉箫轻叩桌案。</p>
在静夜中发出清脆的声响。</p>
钱三公子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抖,察觉窗边人情绪不佳。</p>
他忙停了下来不再说。</p>
窗边的白衣公子沉默了许久。</p>
过了会,他才又问:“上次那舞姬窃取账本时,又发生了什么?”</p>
钱三公子如实说来。</p>
他猜到一些端倪,难怪那舞姬眉眼如此熟悉,不就是那小贱人?!</p>
他还以为这位公子喜欢那舞姬呢。便没了顾忌,把那夜被舞姬欺骗、报复的事情仔仔细细说来。</p>
总算说到最后一句。</p>
姬月恒什么也没说,摇着轮椅上前,观音面容温润,在朦胧月色中却透着阴冷,眸子沉不见底。</p>
他复述着适才所听。</p>
“两年前,你打了她两鞭。”</p>
钱三公子为讨好他,急忙点头:“她倔得很,被打得都快晕了过去还不答应跟着我,甚至反手把我——”</p>
他脖颈被掐住。</p>
钱三公子愕然,适才还平静的公子,眸底晦暗翻涌,似无边暗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