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孙庄退去，沈连翘坐在闪烁的烛台前，良久不语。微风扑打着灯烛，让地上的影子晃动着，像她犹豫不安的心。</p>
阿靖安慰道：“郡主，咱们可以像打听孔佑那样，把您的事打听出来啊。打听出来告诉您，跟您记起来，不是一样吗？”</p>
沈连翘笑着伸手，点了点阿靖的额头。</p>
“那怎么能一样呢？他们最多也只是知道个大概，难不成连我做什么梦也能知道？再者说，如今我是杯弓蛇影，谁都不敢信了。”</p>
她的手收回来，下意识解开脖颈里悬着的玉坠。</p>
那大雁雕工粗糙，玉质却很好。虽然殿内光线微弱，却似乎在莹莹发亮，惹人喜欢。</p>
成蔚然说，这块玉是孔佑送给自己的。</p>
他送的，她贴身佩戴，那么他们二人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p>
或许便是她的恋人，她喜欢的，崇拜的，怜惜的人。</p>
可孔佑死了。</p>
即便记得他会是万念俱灰般的难过，她也想要记得。</p>
记得他是怎样的人，记得自己是谁，然后活下去。</p>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快刀斩乱麻，干净利索。</p>
那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p>
“希望晋王能旗开得胜！”</p>
沈连翘站起身，取下叉杆，关上了窗户。</p>
今夜她将同京都百姓一起，在忐忑中等待战事消息。</p>
此时皇宫中，皇帝也尚未安寝。</p>
他歇在皇后宫中，愁眉不展。</p>
“辛苦晋王那孩子。”皇后用铜杵拨弄着安神香，轻声叹息。</p>
“辛苦什么？”皇帝反驳道，“若不是他在北地未把匈奴一网打尽，又何至于此？真是丢尽了祖宗颜面。”</p>
皇后不敢反驳，只静静坐着，旋即道：“臣妾已安排和顺郡主住进宫中。”</p>
“她来请安过吗？”皇帝问道。</p>
“未曾。”皇后答，“美人不喜走动。”</p>
皇帝摇了摇头，掀起薄衾盖在身上，闭眼道：“褒姒惑君，西施误国，美人耶？祸水矣。”</p>
皇后起身脱衣，与皇帝并排躺下。</p>
夫妻多年，早没有了新婚时的如胶似漆。如今躺在一起，就如同身边多裹了一团被子般。</p>
皇帝沉沉睡下，皇后却未能阖眼。</p>
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被当时还是楚王的皇帝牵到自己身边的孩子。</p>
——“刘礼，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跟王妃一起。”</p>
“我阿娘呢？”五岁的孩子问道。</p>
“你阿娘出身卑贱，能教你什么？”楚王训斥道，“以后要听王妃的话。”</p>
那孩子倔强地低着头，楚王一走，就对她翻了个白眼。</p>
“我才不要你教。”他掀翻了茶案，“我找我的阿娘。”</p>
皇后任由刘礼离开，没有多加阻拦。</p>
她明白楚王的好意。</p>
自己虽然家族显赫，但成婚多年并未生子。身边有个刘礼，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p>
刘礼这个孩子顽皮好看，她很喜欢。</p>
不来没关系，皇后静静等了许多年。直到刘礼十六岁时，他的生母高龄生子，结果因为难产，母子双双殒命。</p>
可惜十六岁的孩子，已经不是孩子了。</p>
他总是偷摸逃出宫，举止看起来乖巧，可眼神里却藏着琉璃碎裂般的冷光。</p>
仔细想想，刘礼也挺可怜的。</p>
就让他守护城池，全一全为人子的孝道吧。</p>
这一战之后，无论他想娶谁，就让他心想事成。</p>
不同于刘礼在京都守城，太原城外的孔佑，却是要攻破城池的。</p>
太原城四个主城门，分别遭到了孔佑的攻击。</p>
避其主力，寻其弱点，尽量减少伤亡，挫其锐气。</p>
孔佑已经知道京都正被匈奴围困，可却不能慌，不能乱。</p>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p>
如今的局势是兵法中最为艰难的，必须以计谋取之。</p>
城内匈奴守军被大周军将滋扰得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原本可以逸待劳的守城之战，渐渐被孔佑找到突破口。</p>
今夜，便是决战之时。</p>
投石车把巨石砸向城墙，云梯枕城而上，数十架冲车破坏女墙攻打守敌。除了这些地面之上的破城之战，地面之下，还有孔佑特地布下的士兵。</p>
他们的任务，是开挖地道直至城墙基座，再由攻城车冲撞城墙，以至城墙垮塌。 太原城城墙虽然坚固，但匈奴已经打过一次，这回孔佑来打，便讨了三分便宜。</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