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呆愣许久，忽然问：“舅舅，要回家吗？”</p>
白鹤知愣了愣：“你想回去？”</p>
“嗯。”楚召淮点头，对答如流，“要尽早回去，否则赶不上外祖父的寿诞。”</p>
白鹤知眼圈微红，抚摸他的头：“嗯，好，等你好了咱们就回家。”</p>
楚召淮乖乖“嗯”了声，又开始坐在那发呆。</p>
真好，能回家了。</p>
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波动，喜悦被一层厚厚的壁相隔着，好像一滩被困在无风之处的死水。</p>
楚召淮蜷缩在满是书香味的医书堆中，浑浑噩噩陷入沉睡。</p>
指尖勾着的小金币倏地脱手，叮当脆响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p>
“锵——”</p>
箭尖撞在金柱上，叮铃落下。</p>
皇宫禁军守卫将太和殿团团围住，陆无疾迟到半步，持着剑冷冷对着最前方的禁军统领道：“圣上遇险，让开！”</p>
禁军和府军前卫刀剑相向，火把燃烧冲天，将人和兵刃的影子照得摇晃如鬼影。</p>
林统领站在台阶正上方，漠然道：“我为禁军统领，负责护卫太和殿周全，陆统领不在东宫保护太子，倒要来圣上寝殿越俎代庖，到底安得什么心思？”</p>
“圣上病重，寝殿中需有皇储、大臣守护在侧。”陆无疾冷笑一声，“如今大公主却孤身进入大殿，且还让禁军层层护卫，我倒想反问一句，你林策又是安得什么心？！”</p>
林策冷淡道：“自然是护圣上周全，不让心思诡谲之人有可乘之机。”</p>
陆无疾蹙眉：“心思诡谲？你在暗指储君不成？！”</p>
林策手一指，远处火焰冲天，几乎将漆黑天幕烧得橙红，赫然是东宫方向。</p>
陆无疾脸色一变：“尔等竟敢谋害太子殿下？”</p>
林策不回答。</p>
太和殿内，姬抄秋坐在龙榻边注视着燕平帝。</p>
血源源不断从口中涌出来，不知是毒血呕出，燕平帝罕见感觉身体一阵轻快，连意识都清晰起来。</p>
艰难平复满是血腥味的喘息，燕平帝冷冷道：“你还未死心？”</p>
姬抄秋难得露出个笑：“始终如一。”</p>
“为何？”燕平帝气息平稳，已不像方才那样情绪波动巨大，只是不解地问，“朕待你不好吗？”</p>
公主之尊，金枝玉叶，燕平帝不曾拿她和亲换取什么，连驸马也是她亲自挑选。</p>
他自认对姬抄秋已算仁至义尽，宠爱至极，为何她却还要贪心不足，妄想皇位？</p>
姬抄秋淡淡道：“父皇待抄秋极好，可人都是贪婪的。”</p>
燕平帝一愣。</p>
“权势在手，为何要放？”姬抄秋缓缓倾身，目不转睛盯着他，“就像是皇叔，人人都劝他将晋凌兵权交于父皇，远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碌碌无为过一生，可他肯吗？”</p>
燕平帝手指狠狠一握。</p>
“皇叔不肯，不光是他知晓没了兵权，父皇绝不放过他，更重要的是……”姬抄秋露出个笑，“……他舍不下权势。只有野心勃勃、足够狠心之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不择手段，算尽天下人。”</p>
燕平帝脸上已泛着死气，低声道：“那又如何，就算有再多谋划，他已死于非命。”</p>
姬抄秋又笑了起来：“不。”</p>
燕平帝一僵。</p>
“我看错他了，父皇也看错了。”姬抄秋缓缓抚摸着发间华翠的步摇，眼尾垂下，低声呢喃道，“在权势面前，情感只是空谈。”</p>
燕平帝眼皮跳了跳：“什么？”</p>
姬抄秋仔细回想自己的每一步。</p>
不该出错的。</p>
不对。</p>
是她高估了楚召淮在姬恂心中的分量，千不该万不该拿楚召淮作为筹码试探。</p>
姬恂心思缜密，也足够心狠。</p>
姬抄秋想通了后，忽然就笑了。</p>
不像是平时清冷的一笑，而是控制不住的大笑。</p>
燕平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艰难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姬明忱……不是已死了？！”</p>
“皇叔睚眦必报。” 姬抄秋拿着帕子将燕平帝唇角的血擦干净，满脸泪痕，笑意却还未散， “您当年设计害死宁王，他就算死也会化为厉鬼煞神前来报仇索命。”</p>
燕平帝眼睛猛地睁大。</p>
宁王……</p>
那事做得如此缜密，有谁会知道？</p>
“父皇安心。” 姬抄秋抚着父皇的手，柔声道，“姬恂不会放过我们，但您是九五之尊，无论死于谁手，都是最体面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