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天地间一片静谧,忽而,一片洁白的雪花悠悠飘落,宛若天宫仙子洒下的飞花。 初雪簌簌落下,似轻盈的玉蝶翩翩起舞,盘旋于人世。 陆磳的大哥,也就是目前担任荆州刺史的陆斌,将近天命之年在益州做出不少深得民心的好事。 如今,恰巧年满六年,按理来说,今岁冬月就该起身回到汴京,心慈的帝王应当授予京中手握实权的官职。 然而,从冬月到腊月,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而帝王似乎完全忘记这件事。 即便陆府一派的人提及此事,也被帝王压了下去。 明眼人隐隐察觉天子心思,不免深思天子为何如此。 思来想去,自然而然就想到那个与天子纠缠在一起的陆家女。 可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陆家女出自陆府,按理来说,陆府不是应当青云直上吗? 毕竟陆府有本事的人也有,得天子看重的姑娘也有。 只有最上层的富贵人家心里清楚那个姑娘与陆府似是不和,要不然也不会自立女户离开陆府。 早朝时分,金銮殿上 龙椅之上的天子懒散的支着手,听着这几个上奏陆斌一事的人洋洋洒洒议论着内阁学士与目前空出来的户部尚书两职位。 “……陛下,陆刺史孝悌有闻、德行敦厚又操履清洁,担任刺史期间面对洪涝,对百姓尽忠尽责,处理事情有条不紊。如今期满回京,理应进内阁。” “臣附议。” “臣附议。” “老臣……附议。” 委实聒噪。 尉迟璟微微直起腰,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一点,没那么懒散随意。 “诸位爱卿所言有理。陆刺史确实能担当得起大任。” 陆府一派的人登时一喜。 看来陛下还是看重陆府的。 然而,天子还没点头应下让陆斌回京一事,反而接着道: “既然如此,朕欲意派陆斌前往扬州,任扬州刺史。前不久封铖郡大坝堤溃,百姓民不聊生,正需要陆斌这样有用的人才去。” 此话一出,陆磳神色骤变,肃穆着脸出来拱手道: “老臣以为,此事不妥。” 尉迟璟看着他:“哪里不妥?” 陆磳眼皮狂跳:“启禀陛下,陆刺史今岁四十有七,唯恐舟车劳顿,只怕到扬州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老臣以为,让陆刺史回京修养才好。” “此言有理。”有大臣跟着附和道。 担任礼部侍郎的花夏却义正言辞反驳道: “依陆御史所言,便是让陆刺史回京颐养天年?如此,确实不错。毕竟陆刺史在外多年,回京确实该回府享受天伦之乐。” 颐养天年? 天伦之乐? 陆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不是让他大哥操劳多年一回来什么都没捞上吗? 又有站出来替陆磳开口。 连着徐国公也站了出来。 而原本稳稳站着的张阁老难得也参与争论,与花氏等人反驳陆磳一派。 一个好端端的早朝吵成一个闹市,一群人气血翻涌上来,骂的对面一脸唾沫。 吵到最后,天子都没有点头让陆斌回来。 望着天子离去的背影,陆磳满心惶恐。 依照目前行事来看,陛下即便是让大哥回京,也不会让大哥进内阁或者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陆磳忧心忡忡。 午后,才从宫里回来府上的陆磳才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小厮绷着一张脸过来道: “二爷,不好了。大公子被革职了!” 大公子,即颜氏所出的嫡长子,亦是陆斌的嫡长子。 在革职前担任户部郎中一职。 陆磳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革职了?!” 小厮根本不敢抬头。 “适才大理寺的人来到府上,冷脸说大公子贪污受贿近三千两,更是证据确凿,就连大公子都认错了。” “如今大公子已经被抓走了。” 话落,陆磳只觉得天昏地转。 他的侄子他清楚,过去自己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拿银子孝敬自己,也无需担忧。 毕竟大理寺卿是曲江苏氏的人,而他陆府与曲江苏氏还算是交好。 可是眼下,分明是曲江苏氏动手了! 不等陆磳多想,眼眶泛红的颜氏匆匆而来。 “二弟啊,你要救救铭哥儿,你最清楚不过了,铭哥儿不会做这种贪污受贿的事啊。” 陆磳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嫂你别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陆磳马不停蹄奔去大理寺,要求见大理寺卿。 眼见来人是陆御史,寺里的人心中顿时有数,也不拦着他,直接带他去见大人。 稳稳坐在座椅上的男子一见到陆磳便连连摇头。 “你来我这也没用。” 陆磳开门见山:“什么意思?” 男子长叹一口气。 “你还不明白吗?动手的并非是我,而是我上头的人。” 大理寺上头的人? 那不就是…… 陆磳猝然抬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脑海中的想法犹如一把利刃直直插进他的心里,让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内心的震惊如同汹涌的波涛,让陆磳难以平静。 面前的男子似是不忍,来到陆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日,户部尚书的人选便会定下来。绝不可能是你大哥。” “今日,选择收回给陆家种种特权的人,也绝不是我。” “我夫人她们都说陛下对你的女儿不过是玩玩,啧,玩玩吗?若只是玩玩,你陆家很快会给玩完了。” “当然,若是府上大公子毫无过错,那大理寺即便有心也找不到问题。说来说去不过是头上的人,不想给你陆家一些额外的优待了。” 男子既是对陆磳给予劝告,又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的女儿进宫了,还给陛下诞下一个皇子。 可是也不曾见过陛下对女儿有几分怜惜,女儿甚至还对陆家女动手了。 只盼陆家女心肠仁慈,不要怨恨女儿。 也盼陛下早日腻了陆家女,免得苏氏要遭受池鱼之殃。 陆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陆府的,这一路浑浑噩噩,麻木不仁。 按照大晋律法,因公敛财超过一百两,那就是罢职,还要杖一百,之后再流放三千里。 如若天子势必要追到底的话,那他这个侄子必定废了! 希望。 唯一的希望,那便是……妧妧。 想起这两个字,陆磳倒吸一口气,险些走不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