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莹很快便拎着孟容祯离开这个因为天子的到来气压骤然变得非同寻常的堂屋。 见到天子到来,陆妧夕似是有些惊讶。 “落槿说您与孙公公回去了,我还以为陛下是回宫去了。” 也没有回宫,就是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坐罢了。 尉迟璟弯唇着坐在陆妧夕对面,握住她的手时指尖的冰凉令尉迟璟不由得颤了一瞬。 “身子怎么总是这么凉?” 尉迟璟感慨着轻叹一声。 弯起的薄唇殷红,抬眸时还能见到他那微微凸起来的喉结线条,性感而颓靡,勾人心弦。 一切如常,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自己与陆磳的对话。 人若无欲,自然可以淡淡然拂袖不管身外事。 但,人一旦有了遐想,想拂袖离开也难,因为袖上早已染香。 人心易变,尉迟璟自认为在大晋自己就是神仙,面对所有中,唯有人心不受控制。 既然不受控制,那便把一切控制不了的都掐灭。 可是这一次,心还是失去了控制。 是他的,也是阿妧的。 他掌握不了自己的,也控制不了阿妧的。 这种失控带来的恐惧曾在幼年深深笼罩着尉迟璟,以至于他厌恶、恶心,完全不让其有生长的机会。 可是曾有个冷宫里的女人告诉他,当掌权达到一定时,那么这种恐惧将不复存在。 这么多年了。 尉迟璟已经忘了那个女人叫什么,也忘了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只记得她曾经端着一碗发霉的粥送到自己的面前,并且送给自己一朵盛开的丁香花放在碗边。 “陆妧夕。” 天子似是失了神,怔怔凝视着陆妧夕明亮漂亮的眸子,无神喃喃。 恐惧过,害怕过,厌恶过。 可是后来,他还是败了。 他怕变成薛敏那样为了先帝不顾一切的疯子。 疯狂的、要了命的去爱一个人,是一件再危险、再愚蠢不过的事。 他亲眼见过那种疯狂,更是体验过那种疯狂。 “我以为我不会重蹈覆辙,不会走她的路。” 沉默半晌,天子继而开口。 陆妧夕不明所以,这种近似呢喃的言辞没有首、没有尾,根本不能猜测天子在想什么。 念及,陆妧夕抿了抿唇。 “但,我似是错了。”他接着道。 我真不愧是薛敏的亲生儿子,身体里流着薛敏的这种疯狂的血。 尉迟璟漆黑深邃的眼眸里乍现讥讽与嘲笑,抚摸着陆妧夕微凉的五指,长睫垂敛,散漫侧身。 所以他大概是疯了,才会无可自拔的喜欢上你。 “……所以,你别骗我。”要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 此话一落,陆妧夕心中莫名咯噔一声。 有那么一瞬,陆妧夕当真不想装下去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陆妧夕微微拧眉,柔嫩的指腹抚摸上尉迟璟的浓眉,似是想把他的愁绪都抹掉。 “有人惹您生气了吗?” 尉迟璟阖眼,没接话。 “你想进宫吗?” 话锋陡然一转,提及敏感的话题。 这时候的天子比任何时候都叫人琢磨不透。 偌大的堂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汀玉与白芷两人早就随着孟时莹离开了。 进宫。 陆妧夕深深吸了一口气,主动起身来到尉迟璟身边,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忍着羞赧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颈子,半张脸贴着天子的容颜。 肌肤相亲,心跳失控。 即便是假的,可是此时的心跳确实控制不住。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惊到谁,也不清楚是谁先乱了阵脚,致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烧的人意识都快不清晰了。 分明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陆妧夕咬着唇。 “宫里也好,这里也罢。只要您多来陪陪我,陪陪容姐儿便够了。” 眼下不是进宫的好时机。 尉迟璟深深地望着她。 眼神仿佛极具穿透力,让陆妧夕有一瞬几乎溃不成军。 “那还是别进宫了。” 宫里太腐朽,会叫人迷了心智,丢了最初的心。 陆妧夕轻轻颔首,继而埋进他的颈子里状似撒娇。 至于薛敏说的若非自己是皇帝,否则陆妧夕根本不会与自己在一起的话,尉迟璟想想就想笑。 怎么,莫非陆妧夕不喜欢他这个皇帝,要去喜欢一个乞丐吗? 莫名其妙。 对于这一点,尉迟璟不在意。 他只求这份真心永远不假,永远不变。 * 冬月中下旬,陆府嫡子陆勋与徐国公府的六姑娘定下婚约。 才子佳人,委实是良配。 徐国公府大堂正厅里围了不少人,有继承国公府的大房夫妻与一众子嗣,也有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二房夫妻和子嗣,还有徐氏一族德高望重的老人们。 当然,陆勋的父母,陆磳与王氏自然也到场了。 连着陆勋的其他兄弟姐妹,包括已经出嫁的陆以宁。 陆勋脸上端着与王氏极其相似的笑,与身边娇羞不已的徐婉站在一起,接受着所有人的祝愿。 男子绯红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 女子烟霞色广袖裙,簪着金钗步摇,娇羞妩媚。 男子的目光一寸寸停留在每一个脸上,陌生的,熟悉的,含笑的,祝贺的…… 却都没有他最想见到的那张脸。 他自嘲似翘了翘唇。 也是,她此时应该陪着天子,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余眼又瞥见其他府上的夫人姑娘以及公子们,陆勋内心毫无波澜。 唯独见到消瘦不少的孟时淮时,陆勋倒是多看了几眼。 孟时淮面如冠玉,眉如远黛,站在最外围处的墙边,双目无神,怔怔盯着地面一处,也没看自己。 陆勋眸光不变。 那件事一爆出来后,几乎所有的权贵都在观望天子的态度。 可是说来也怪,按照慈宁宫那日传出的消息,天子合该是对妧妧有几分疼爱,可是偏偏天子又不迎妧妧进宫,让她白白遭受不少人的讥笑。 晋徽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念及,陆勋后咬紧牙关,腮边的肌肉微微颤抖,仿若在极力压抑这内心深处汹涌的怒火。 不知想到什么,陆勋暼过自己的母亲王氏。 前两日因为婚事他去曲径堂找母亲,不曾想那时祖父陆阁老、外祖父王阁老、外祖母甚至是三姐夫家的老太君、徐夫人等人都集聚在院子里。 他们在讨论什么? 又在做什么? 或者说他们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