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道人起了个大早。 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人声吵起来的。 陆离揉了揉惺忪睡眼，听着窗外乒乒乓乓的声响不断，有些烦躁，又有些好奇。 道人都被吵醒了，山鸡自然也不例外。 美梦恰在此时，却被人扰乱，山鸡怨从心起，刚要说些牢骚话。隔绝两间房的门帘被掀起，止住了二爷的唠叨。 老妇人探着头，瞅见道人已经醒了，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 “道长，实在抱歉，吵着你了吧。我们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是干些早起的活计，免不了这些嘈杂动静，还望理解。” 说完，冲着道人露出抱歉的微笑。 听完老人的解释，陆离心里的烦躁早已烟消云散，摆摆手一笑：“没事没事，都是为了生活，在下理解的。” 老人顿了顿，似乎没想到道人会作此应答。往日她带回家里暂住的僧侣道人，除去个别修行好的，无一不为这边早上的嘈杂而显露烦躁。 这位小道长看着年纪小，修行还真不一般。 老妇人回神，弯着腰朝里头的布帘遮掩处走去，砰砰声响起。不多时，从里面提出一油光发亮的木桶。 陆离心中了然，这桶里面，装的都是一些腌臜之物。 一股令人发呕的味道传出，纵使道人心性淡然，此刻也是强装镇定。 老妇人观见道人神色，不好意思地笑笑：“老身要出去工作了。小道长要想出去的话，便出去吧，洛阳夜里没有宵禁，可以玩的尽兴。嗯，不过须得在亥时前回来，我要在那会儿锁门的。如果道长不想出去的话，麻烦小道长照看一下我老伴。” “好，在下晓得了。” 老妇人点点头，提着木桶刚要跨出步子，又被道人叫住。 “老夫人，且慢。” “小道长还有何事？” “在下想在洛阳寻一处自己的房子，不知老夫人可知哪里有便宜的房源？” “房子啊？是老身这里不合道长的意吗？” 道人知道老人家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非也非也，屋舍虽小，却很是温馨。只是总不好扰您许久，所以想找间房子自己住下。” “原来是这样。” 老妇人脸上又现出笑容，同时心里暗道：也是，谁也不愿在别人家里久居，总是自己的房子自在。前几位僧侣道人也是如此的。 老妇人面露思索，想了半天，最后诺诺道：“说实在的，老婆子我也不知道哪里有便宜的房子。” 道人心里一叹，早有预料。 “多谢老夫人，那您先去忙吧，不叨扰您了。” “不过，老婆子我推荐道长去店宅务那边看看，说不得还有一些廉租房。” “咦，不应该去找那些房牙子吗？” 老妇人闻听此言，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连忙摆手：“万万不可。那些房牙子都是些野路子，出租的房良莠不齐，房价也高，宰的就是外地人咧。” 道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出价九两的仁兄只能买下三个月的居住权。 “但是吧……” 老妇人话锋又一转：“道长您也知道的，临近春闱，各地学子齐齐涌来，店宅务那边说不得也没房子了。” 陆离听着，默声片刻，忽的一笑：“无碍，若是没有，便说明我和这洛阳无缘。到时候在城外的村里租一间就好。” 看着道人的笑容，老太太顿时有些感悟，有点了解酒楼里说书先生常常讲的“豁达”是为何意。 “小道长且放宽心，便是无房，就在老婆子这住下，多久也不碍事。”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就这么说定了。老婆子我还有工作，先走了哈。” 还不待道人拒绝，老妇人提着木桶匆忙走出，那腿脚，不输年轻人。 陆离也起了床，站在门槛处，看着老人家把木桶放在一架手推车上，十分吃力地推着走了。 口里还嚷嚷着：“收夜香咧，收夜香咯！” 他有些知晓老妇人的工作了。 抬头望天，此时的天空还是朦朦一片，并没有多少光亮，太阳还没上班。 那种乌黑的色彩下，周围的人都忙碌起来。有的人挑着担子往市集赶；有的人蒸着包子馒头，蒸好的一刻，顾不得滚烫，便装进背篓出发；有的人则直接在家门口摆摊叫嚷。 昨夜还是寂静一片的街区，在这天将亮未亮的一刻，恢复了熙攘生机。 大家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哪怕面生不熟的，也会点头卖个微笑。 一时间，各种声音充斥道人耳边。 朝气蓬勃，莫过于此。 正好有一缕光穿过朦胧的天，洒下斑斑点点，为这股生机作上点缀。 道人看得眼前此景，淡然一笑。 纵使洛阳居大不易，可大家都这么用力活着，自己也不能扫兴不是。 该去找间房子了，哪怕希望渺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