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堤垮

汊堤之危 周遭人群如何料得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是最初与杨光交谈的老者，正是源潭镇的副书计李为民，一个文化不高，不懂逢迎拍马的长者。自村长起步，一路晋升至村主任、书记，直至今日之位，可以说他的一生心血都倾注在了这片土地——源潭。 眼看着即将退休颐养天年，源潭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自六月始，连绵大雨未曾停歇，据气象部门统计，此番降雨量已刷新历史记录，而暴雨似乎并无丝毫收敛之意。 李为民愤然掷下锄头，疾步奔向圩堤，周围的几位乡亲也紧随其后，“李书记……” 李为民心中交织着惊惧与愤怒，更多的是痛心。怒，是因这紧要关头竟还有人来添乱；痛，则是因为他所见的杨光，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生命就这样消逝？ 作为一个从建国前便在百家饭中成长起来的人，他实在难以理解，究竟何事能逼人走上绝路。 “要不我下去看看！”一旁与他年岁相仿的老者提议。如今的农村，除了妇孺，能留下的男子多为四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甚至许多这个年龄段的人也外出务工了。 “胡闹！”李为民虽身为镇府官员，言语却颇为粗犷。他认得这位提议者，是邻近的一名村民，水性尚可，但这仅限于风平浪静之时。而今鸡峰水库水深逾三十米，暗流涌动，对方年事已高，一旦下水，便是九死一生。 他实在不解，怎会有人在此刻选择投河，且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在农村，跳河寻短见的事并不罕见，但那通常都是遭受丈夫虐待无路可走的妇女，或是孤独无助的老人。 “这可如何是好？”乡亲们纷纷询问。 “还能怎样，继续……”李为民话音未落，水面上突现一人头。 “把沙袋往这边扔！”吴光指着不远处，他刚潜入水中便察觉了几处漩涡，虽尚未扩大，但他并非无忧，前提是附近的山峰不再发生大规模泥石流！ “哪家的后生，疯了吗？快上来！”李为民怒喝，心中却暗自庆幸，还好不是来寻短见的！ 岸边的乡亲们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盲目地在岸上扔沙袋无济于事，我水性还可以，能把沙袋堵在裂缝旁，虽不能完全堵住，总比这样盲目乱扔有效得多！”吴光急切地说。 李为民何尝不明此理，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怎敢让任何人冒险下水，包括他自己！ “快！”杨光见岸上人犹豫，再次呼喊。 话音刚落，他又一次潜入水底。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李为民身上。 “按这后生说的办！”李为民下了决心，此刻他自然不能跳下去拉杨光。毕竟年岁已大，自己也不会游泳。与其徒耗时间，不如见招拆招。 夜幕已深，手电筒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火把也被点燃，尽管火苗在风雨中摇曳不定。 这里是几座山峰的交汇口，自然风势强劲，加之细雨蒙蒙。 李为民心中焦急，肖战是否归来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肖战前往西河寻找失踪的村民，他也本欲同往，却因救援物资到达的消息而留下安排，刚处理妥当，又接到了鸡峰水库告急的通知。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附近村落是否已全部安全撤离。 杨光每隔十几分钟便会上来透气，一是长时间潜水体力难支，二是李为民的要求。 杨光心中同样着急，几个较大的漩涡已被他堵住，这些相对简单，只需将沙袋塞入裂缝即可。至于稳固与否，自然无法保证，但杨光已无暇多虑，他们只希望能为下游争取更多撤离时间。 然而，除了这些大漩涡，周围还有更多小漩涡，裂缝较小，直接塞麻袋无济于事，加之圩堤呈斜坡，沙袋需从水库底部逐层堆砌，工程浩大，非杨光一人所能及。 但杨光似乎浑然不觉，依旧不辞辛劳地接住上方抛下的麻袋，调整位置。 雨势愈演愈烈，从最初的细雨蒙蒙，到清晰可见的雨线，再到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 李为民望向后方，依稀可见远处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 “刘强，快回村里确认所有人都撤离了没！”李为民指派了一个较为年轻的，即便如此，也已年过四十。 “好！”人群中一男子应声而去。 李为民再次审视圩堤渗水之处，水流已明显减缓，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还真行。 有人喊道，山上又开始滚落石块！ 石块滚落，意味着随时可能再次发生泥石流，而泥石流不仅本身可怕，更可能引发新的圩堤裂缝，导致溃坝，后果不堪设想。 李为民不敢大意，他们已在此坚守三四个小时，下方的村庄应该都已撤离了吧！ “快撤！”李为民大声命令。 众人不顾一切，急匆匆向高地奔去，圩堤旁的裸露山峰绝不可攀。 李为民殿后，猛然发现水中的年轻人并未跟上，意识到对方仍在水下，连忙转身。 河岸上的呼喊，水下的杨光哪里听得见。 李为民急中生智，将手中的锄头扔了下去。 杨光在水下正欲挪动装满泥土的麻袋，忽见一把锄头从天而降。 “哪个缺德玩意儿！”杨光未及咒骂，忽有所悟，顾不上多言，迅速浮出水面。 “快跑！”刚出水面，杨光便听到一声大喊！ 无需他人提醒，杨光已感受到雨点的冲击和山上传来的落石声，情况危急，不容多想，他跃上岸，朝着光亮处奔跑！黑暗中，山路崎岖，幸亏前方有人不时用手电筒照亮。 “你快走！”杨光也喊道。 然而，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淹没。紧接着，杨光感到一股力量将他推向一旁。 “好好活下去！”杨光耳边响起一句低沉的话语。 汹涌的泥石流从他身旁掠过。 杨光不敢回头，如脱兔般向前狂奔，鞋不知何时遗失，却感受不到疼痛。 未及百步，杨光耳畔又响起“轰隆”巨响！ 鸡峰水库，溃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