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和尚的声音洪亮,说话间仿佛万物都与他共鸣,气势厚重却又不盛气凌人。 他就站在距离云奕一丈外地方,金红色相间的袈裟一尘不染,样貌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模糊。 云奕手中的长歌剑没有立刻收回,也没有继续再攻击觉空和尚,老和尚明显身份不凡,而且看上去是来处理冲突的样子。 只不过,在不清楚对方态度的情况下,贸然收剑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于是,云奕将剑置于身侧,这样既不让对方误会,摆出自己的姿态,同时也保证自身遭遇紧急情况的时候,有反抗的余地。 做完这一切,云奕眼底掠过一瞬狡黠,就连一旁的不听都没能发现。 觉空周身的金钟破碎,化作星点,他双脚一软,整个人虚弱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云奕的体内的灵气的流速,断崖式缓慢,他的呼吸变得悠长,左眼眼皮沉重的下落。 老和尚的双眼目光温和,仿佛白日里的烛火,可毕竟是烛火,有属于它的光和热。 他看着云奕,双手合十,言语平静地开口道,“贫僧紫藤挂云寺的住持,静海,见过这位道友。” “小道云奕,见过静海大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这般礼貌,云奕自然是礼貌着回应,不过他的声音听上去就要虚弱很多,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特别是跟静海比起来,更是明显。 静海的视线在长歌剑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到云奕的脸上,笑容依旧。 “道友是灵剑派弟子?” 静海刚刚的动作并没有刻意回避,因此云奕也低头看了一眼长歌剑,“正是,静海大师认得这柄灵剑?” “哈哈。”静海笑着,摇了摇头,“贫僧并不认得,只是这剑上的气息有些熟悉罢了。” 他的眼中流淌着怀念的光彩,仿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眉眼间尽是惆怅,轻声问道:“灵剑派的掌门,可是姓梦?” 听罢,云奕思索着。 上一位掌门的姓「梦」,不过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掌门王昊在大魏国内也算是颇有名气,乃是当时公认的剑仙。 就算西谟地处偏远,对这种修行界的消息,也不该是这般闭塞, 他此时仍是摸不准静海的态度,想着这个消息无关痛痒,于是开口道:“梦掌门已于十九年前仙逝,如今灵剑派掌门姓王,乃是当时唯一的剑仙。” “这样啊。”静海叹了口气,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天空,“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在生死之间,愿你洗净业障,魂入净土。” 兴许是这种寒暄,让气氛没了之前那么紧张,云奕长歌剑支撑着身子,右腿后撤,左腿弯曲,将重心都放在右腿上,慢慢蹲坐下来。 “刚刚这里的动静不小,起初,贫僧还以为是自家武僧私下在交手,也就没想到居然有少见的剑气出现,担心是有什么误会,便前来看看。” 静海迈着步子慢慢靠近云奕,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蹲了下来,保持着与云奕平视的姿势。 “道友,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云奕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明尘,同时掠过没了反抗余地的觉空,至于觉行,躺在地上看不清样子。 明尘低着头,一言不发,同时偏着脖子,还在用余光偷摸观察着。 “真是叨扰大师了,这其中应该有所误会。我本以为西谟尊崇佛学,供奉「佛陀」,民众鲜少有机会,能见识我大魏国的道法。本着惠民利民的想法,我便在此开设法坛,帮他们排忧解难。咳咳……” 云奕说着说着,气息就开始紊乱起来,他咳嗽了两声,喘了口气,皮肤下涨起的红色才缓解,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明尘大师对此颇有微词,我与他交涉也未能达成一致,这才起了冲突。” 说罢,云奕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看向不远处的明尘。 同样向他投去目光的,还有静海和尚,与另一位高僧。 看着明尘慢慢抬起头,云奕手中的长歌剑慢慢握紧,他不知道明尘会说什么,从对方的种种行事来看,壮壮应该很特殊,所以他也担心明尘会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 云奕此刻就是在赌,他在赌明尘不会说出实情,因为,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能够对身为住持的静海说实话,那明尘便没有与自己冲突的可能,直接请求静海出面,早就解决了,何须这个时候出来演戏。 明尘灰蓝色桌布的木桌,和用东魏国字体画写字符的布旗,也并不在这里。 围观的人早在静海出现的时候,就慢慢散去,也不知是何种原因,因此这里并无他人。 男子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即将崩溃的河堤。 有如同落水的人,还是胡乱的钩抓身旁的一切,眼珠快速晃动。 大概十多丈以外,他看见了扶着利刃蹲坐在地上的男子,还有一位头顶小兽的女子。 他快步走去,一刻也没有犹豫。 走到近前,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并舔舐嘴唇吞咽口水,眼睛恢复了些许清明,这才声音沙哑的说道:“敢问这位大侠,可知来自东魏国的大师,今日是否来过?” 云奕抬起头,和姚沛暖一起看向对方,姚沛暖听闻之后,眼珠子朝着云奕微微转动了一丝,又迅速恢复原位,就好像只是晃动了一下。 “你找他何事?”云奕皱着眉。 面前这人看上去并不富裕,衣服有些脏乱,更是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这样的人在西谟很少见,因为壮壮说过,西谟没有乞丐,就算是混不下去,也可以去寺里做一个俗家僧人,每日清扫寺庙,搬运食水,总不会饿死,而且西谟的人也愿意这么做,不失为一种体面。 至于在琳琅阁遇见的老乞丐,那也只是刘三的说辞,那般身手,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又怎么可能是个乞丐。 “我”那人的表情变得痛苦,“我找大师救命,我找大师救命。” 他的声音开始癫狂,歇斯底里的呼唤着。 “你们见过大师吗?他在什么地方?!”说话间,他竟伸出手去抓握向距离他最近的姚沛暖的肩膀。 “啊!” 一声惨叫,他扭曲着身子,手腕被另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扣着,翻转按在他的后背上。 他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知道遇到了招惹不起的人。 “我错了,哎呦呦,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女侠,哎呦。” “哼。”姚沛暖甩了一下,男子被这力道转了好几圈,这才将将稳住身子。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不知是转得晕眩,还是其他什么,低着头,沉默不语。 就在云奕观察对方的时候,不听趁着他不注意,用力一跳,重重的踩在他的脑袋上,险些扭到云奕的脖子。 “你!”云奕刚想叫骂,便听见不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这才注意到这只肥猫的尾巴已经勾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云小子,这个人的气息有问题!” “怎么回事?”进入西谟以后,不听比以前没用了很多,云奕差点忘了这只猫对气息非常敏感。 “你靠近些,让我感受一下。”不听的声音也不是很肯定。 云奕用长歌剑支撑着,缓缓站了起来。 他慢慢挪动脚步,走到男子的面前,可惜装作这个样子再蹲下实在是不方便,于是他就这么站着,低头俯视着那名男子。 “云小子,这个气息!是「改运丹」!” 静候着那不听判断的云奕,此刻他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划过,又似阵阵惊涛骇浪在翻腾,如奔雷炸响,震耳欲聋。 “没错,就是「改运丹」。”不听有可能的的说了一遍。 “只不过这小子并非服用者,味道是粘在身上的,也就是他最近肯定接触过服用了「改运丹」的人,或者直接接触过「改运丹」。” 云奕的手有些颤抖,险些就没稳住自己体内的灵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深沉的开口道:“我就是来自大魏国的大师,你找我,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那人猛地抬头,仰视着云奕,此刻太阳仍在头顶。 刺眼的阳光穿过头顶「圣灵根」的枝叶,洒落下来,刚好照在云奕的后背上。 男子看不清云奕的脸,只能看见一道金光闪闪的轮廓。 他双眼通红,恰似燃烧的火焰,又如暗夜中的两盏明灯,仿佛在沙漠中将死之人看见了水源,好似落水的人要抓住的一根稻草。 “大师请您帮帮我”他声音哽咽、颤抖,口中裹着粘液,西谟的口音听上去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