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手指很细,胳膊看上去只需微微用力就能折断。 他看不清云奕的表情,也看不见云奕的反应,有些畏惧的,手还犹豫着悬在空中。 云奕盯着他,长歌剑握在手中,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同时将他浑身上下都审视了一遍。 明明是一个成年男子,可他的身子看上去有些消瘦,脸上的肌肤干瘪,露出头骨的轮廓,眼窝有些深,也有些发黑,不知道是没能休息好,还是太过虚弱。 全神贯注地审视让云奕确定对方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引导灵气的能力,体内的筋骨虽有打磨的痕迹,但并不深刻,应该是练了些拳脚。 他伸出左手,抓握在对方的手腕上,男人的身子确实很虚弱,只是稍微用力,便将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了头顶刺目的阳光,云奕的样子又清晰的出现在男人的眼中。 他目光躲闪,眼神飘忽。 之前打听“大师”的时候,就没敢直视云奕和姚沛暖,此刻如此之近的距离,他更是觉得惶恐。 “我…恳求,恳求大师帮帮我。”他的气息依旧混乱,胸脯起伏的很快,稍微用力想要收回手臂,只是云奕的左手如同一只闭合的钳子,牢牢地将男子的手腕抓住,他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整个人自上而下全部都在颤抖,惊慌写在了脸上。 云奕轻抬左手,掌心处灵气如潺潺流水般运转,顺着对方手臂的经脉,如游龙入大海般进入其体内,这也是作为普通人,最大的便利。 因为他们体内并没有自成一体的灵气,也就没有抵御他人灵气入侵的手段。 于是,这种探查手段便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奕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 男子体内的气血流动迟缓,对方还没到老年,整个身子便已经是这般暮气沉沉,虽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可男子明显还没达到物壮则老的地步。 好在对方的精神力并没有什么异样,纵使感受到情绪不平静,也比已经变得混沌要强上许多,毕竟不听说过,每个精神力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个体最重要的区别。 “不必如此惧怕。”云奕慢慢松开手,声音沉稳又轻柔的说道。 男子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在云奕的声波中,慢慢平复了下来,手臂也无力的垂下,任由云奕抓握着。 面对这种状况,云奕自然不能选择寻常的手段,他提起声音,将精神力作用在发出的声音上,达到既让对方耳朵听见,又能让对方的脑海“看见”的现象。 “你有何事?说与老夫听听。” 渡入男子体内的灵气不只探查了他的状况,也在一定程度上,暂时弥补了体内的亏损,他的脸色看上去也顺眼了很多。 “多谢大师。”男子有自知之明,赶忙先开口向云奕道谢。 “咱家名叫阿巴图依,我有一位十分要好的,一起长大的朋友,名叫卡卡塔…” 也不清楚是灵气的作用,还是他心中信念的支撑,让阿巴图依一口气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是的,讲得十分清楚,就差从两人光着屁股长大开始。 云奕也没有开口打断,抓着阿巴图依的手放松了些,但没有完全松开,毕竟他要保证这个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出事,也要留意对方的身体和情绪的变化。 -- 前面的故事很枯燥,云奕之所以愿意听,那是因为,这是他少有的,能够了解西谟人生活的机会,哪怕只是个例,而且片面。 壮壮这种在寺里长大,没怎么出去过的人生经历根本不值得参考和讨论,更何况这一生到此时还这么短暂。 阿巴图依今年已满四十,在大魏国,是不惑之年,他的前半生听上去磕磕绊绊,但好歹没什么大的波折,一路上走来都是和自己那个名叫卡卡塔的朋友相互帮扶。 两人这种相互依靠,相互帮助的生活持续了三十多年,直至前几年,两人一次在外挖宝的途中,遇见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独自一人,自称是东魏国雷州人,性别和来历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见面时候一袭长袍裹着身子,自然是看不清样貌和身材,也就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而且对方并没有与两人搭话的意思,甚至藏在长袍下的双眼,还射出警告的目光。 阿巴图依和卡卡塔的目标是一处被沙子掩埋的墓穴,说是这里没变成沙子,还是土地的时候,葬在这里的一个将军。 反正两人给商号跑腿,东西已经送到,便抽空来看看,虽然一直都没人发现墓穴的具体位置,甚至可能就是谣传或是骗局。 那女子的目标居然也是那处墓穴,而且阿巴图依两人看对方行事的样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和两人没头苍蝇一般,随便到处翻看不同,女子的手里肯定藏着什么。 漫漫黄沙本就没有标识区分,阿巴图依两人甚至还会将刚刚翻看过的地方,又翻了一遍。 女子虽然行进的路线弯曲奇怪,但好像从没有重复走过任何一处地方,看模样,应该是身上带着某种能够指路的东西。 阿巴图依两人立即变得兴奋,本来自己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遇见一个真正的淘金客。 阿巴图依没说,但云奕知道,这两人肯定对那人动了歪心思,只不过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敢贸然行动。 有人带路自然要比自己盲目的寻找要好,两人学着女子行走的路线,乃至样子,跟在女子的身后。 女子好几次回头看向两人,长袍浮现出一根长长的东西,当时只能看见轮廓,但他俩知道,那是对方的武器。 能够独自行动的淘金客,不是修行者,也绝对是身手不凡的武夫,所以两人不敢真的去触怒对方,好在对方只是警告,并没有动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限制。 那时的沙漠中居然没有风暴,风平浪静的有些可怕,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吊着跟在后面。 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前面的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开始手舞足蹈。 不明情况的两人瞪圆了双眼,如同铜铃一般,企图去理解对方的行为,只不过并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那女子的身影就这么突然消失,凭空消失,彷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阿巴图依和卡卡塔同时看向对方,皆从对方眼中看见疑惑和震惊,两人二话不说,又一齐朝着女子消失的地方跑去。 脚下的沙子依旧是松软的,哪怕阿巴图依蹲下身子,用手巴拉了好半天,下面也没什么变化。 卡卡塔低头沉思着,突然问了句,“会不会和刚刚那人的行为有关?” 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混沌的脑海,于是他们一边努力回忆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模仿着,只是动作看上去既别扭又难看,活像两只笨拙的大鹅。 就在他们专心致志地模仿女子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脚下一空,好似沙子都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且双目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幕,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跌落的触感撞击他的屁股,阿巴图依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到了目的地,混沌失衡的脑袋也变得清明。 兴奋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眼前的黑暗并没有消失,阿巴图依伸出手,四下摸索,却没有触摸到东西,周围安静的可怕,除了自己的心跳,甚至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种情形下,他想开口呼喊卡卡塔,因为火源在对方身上,却又忍住了,他不知道黑暗中藏着什么,也就不敢开口。 而且他知道卡卡塔要么不在自己身边,要么此刻没有清醒,否则不会这个时候还没点亮火源。 当然,他可不认为眼前的黑暗是自己失明导致的,既然身子周围摸不到东西。 阿巴图依立刻改变了思路,他将手放到屁股下面。 屁股下面的地面,冰冷刺骨,仿佛是千年寒铁,又好似万载坚冰,这触感,绝非铁能比拟,倒像是某种石头,其表面有些纹路,整体是平整的,犹如精心打磨而成。 沿着屁股下面往再往一个方向摸去,很快,他便触及到了尽头,双手往外扩展,这是一面墙壁,触感和脚下的地面没有区别。 “墓道?!”提前知道的消息指出,这里原先是一处将军墓穴,再根据自己刚刚触碰到的,阿巴图依心中有了推测。 既然是墓道,那就一定有一个方向是通向墓室的。 他仔细地观察着,可惜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看了好半天,才勉强看出,右手边有一个细小的白点。 阿巴图依反复确认了很久,那确实有一个小白点,这说明那里很可能有光源。 只不过这个光源到底代表出口,还是代表墓室,他就不那么清楚了,反观其他地方,仍是一种颜色笼罩着。 这种没有选择的选择,让阿巴图依的念头坚定了,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朝着小白点开始靠近。 当然不是迈开腿肆无忌惮的前进,仍是小步小步的往前试探,行动的速度也极为缓慢。 漆黑的空间内没有时间的概念,逐渐变大的白点完全吸引了阿巴图依的注意力,以至于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手无寸铁,身手一般,若是遇见危险该如何应对。 直至白点在他的眼中变成了小孩子的高度,他也总算是看清了些白光里面的场景。 正对着的是一尊雕像,那是一匹琉璃烧制的马,它正抬起前蹄,高高站起,宛如一头即将腾空而起的巨龙。 马背超过了洞口的轮廓,阿巴图依看不见,不过能看见高大的琉璃马,已经让他神往,前面的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不再犹豫不再警惕,甩开手,大步往前奔去。 随着他靠近洞口,能看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直到他纵身一跃,逃了出来,便将面前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阿巴图依此时身处一个方形的空间内,琉璃马就站在正中间。 高大英俊的琉璃马站起,可惜它的背上并没有东西,而且马背上似乎有被破坏的痕迹,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头顶的天花板很低,让他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感受。 阿巴图依从没进过墓穴,所以他也不清楚眼前这样的墓,到底是个什么层次,反正比随意丢在沙漠中任由沙子中的东西吞噬要高贵。 空间内还有四根石柱,上面有凹陷的纹路,阿巴图依看过去,却发现纹路有些奇怪,大部分都是只有轮廓,并没有什么细节。 就好像是,之前有什么东西嵌在石柱上面,所以只需要嵌在上面的清楚就行。 可惜这里别说是宝物,就连金银也没看见一颗一粒,阿巴图依有些失落。 也就是低头的功夫,他便注意到地上洒落的血迹。 血液已经有干涸的迹象,不过阿巴图依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新鲜血液,而非很早以前的。 血迹零星,看样子是受了伤,出血量又不像是重伤。 沿着细小的血液痕迹,阿巴图依看向自己左手边的墓道,这里可没有能够辨别方向的东西,他就只能简单的区分前后左右。 不清楚留下血迹的是谁,先一步进来的高手,还是卡卡塔。 因为这一路上都没有遇见卡卡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阿巴图依觉得卡卡塔还活着。 那么就有了推测,卡卡塔的底子,阿巴图依清楚,如果是他和高手接触,那么血迹肯定是卡卡塔的。 如果没有接触,那么作为先进来的高手,肯定比自己和卡卡塔的速度更快,若是有危险,也是对方先遇到,这血迹就可能是对方的,那么卡卡塔一定会注意到血迹,跟上去一定会是他的选择,阿巴图依可太了解他了。 各种情况在脑海中分析,阿巴图依很快就理清了思路,血迹离开的方向,有极大的概率找到卡卡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