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城一脸认真:“那当然了,你看我像是来回学话的人吗?不管啥事你尽管说。”
德宝的嘴巴仍然挨着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你家的两头猪是被谁药死的吗?”
赵东城心里一沉,脸上立即严肃起来。
他哑声问:“是谁?”
德宝却又呆着不说了,像是后悔了。
赵东城急了:“德宝,你这样就是把我当外人了,那咱俩好算是白好了。”
德宝没了办法,不说是不行了,他又向前挪挪身子,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到赵东城身上了。赵东城被他身上那股子浓重的烟油子味,熏得透不过气来。
他不得不说道:“你不用靠这么紧,这北地里又没有其他人。”
德宝却还是那样俯着身子往前趴着,一股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温热气息,在赵东城耳边一吹一吹的,赵东城强撑着。
德宝终于说了:“是赵四贵。”
“赵四贵?!”
赵东城顿感惊讶,脑海里迅速闪现出赵四贵细条的身架,和那一张灰暗廋削的脸,以及那张脸上时常带着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肯定是他!”
赵东城忽然就有了这样的直觉,甚至在德宝刚把赵四贵的名字说出口时,他就认定了药死自家两头肥猪的人,就是赵四贵。
他脑海里瞬间掠过的赵四贵和他老婆,先前种种令人疑惑的举动,似乎也印证着他的这个认定。
赵四贵和他家是近邻,按理说,卖死猪的那天早晨,王月琴一哭他家的人就能听到了,但他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赵四贵老婆已经在娘家生了儿子,全家人正月里就搬回来了。
猪死的前天晚上,赵东城还在家门口遇见了赵四贵,双方打了招呼,赵四贵还勾头,往他家院里大门东旁的猪圈里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赵东城当时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他当时在家,为什么没有出来呢?大概是心里发虚吧?
赵东城忽然又记起,赵四贵在猪死的第三天,才晃晃悠悠地到他家猪圈前看了看,一张脸红得跟红纸似的,赵东城偶尔跟他眼光一碰,分明能感觉出,他那眼里有一种奇异的象是复仇得逞之后的亮光。
赵东城当时也只是心里一惊,并没有往猪是他药死的这一层上去想。
现在通过德宝的口,说出赵四贵的名字,他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下子就认定了,那些他当时没放在心上,或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细节,在德宝说出这个名字时,一秒钟内就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千百遍。
但是,赵四贵为啥要药死他家的猪呢?
这让赵东城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是组长,可从来没有在公事上对付过赵四贵,在私事上更没有和他闹过意见,是什么导致赵四贵对他怀恨在心,以至于药死他家的猪来报复他呢?
赵东城看看德宝,德宝这时又凑上来:“赵四贵从过罢年起,在村里一碰到人就说他家生儿子的事情,是你向镇里检举哩,现在村里都知道这事,你还不知道?”
赵东城摇摇头:“不知道。”
赵东城想了想,也确实,怪不得这些天村里有人看他的眼光怪怪的,跟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好像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赵东城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赵四贵老婆怀孕生孩子,在村子里他知道得大概是最晚的,他知道的时候镇里已经来过人了。
再说了,计生是国策,是正大光明的事情,检举不但是正常的,而且还受国家鼓励和保护,难道检举别人就要被村里人瞧不起吗?
但不管这么说,这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既然有这种现象存在。
赵东城想,下边在宣传和执行上肯定存在着问题。
同时,传统的力量非常之大,大到基本国策都无法顺利推行的地步,要想一时半会改变村人的态度确非易事,必须加大宣传力度,提高村人的文化素质,改变村人的现有观念,同时改变执行手段,变强制为自愿,最终才能达到根本目的。
他忽然觉得,自家的猪被药死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自家受的冤屈也不值一提,他痛心的是村人对国策的抵制态度,深感有些村民的愚昧无知,是许多问题的根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德宝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赵东城,他担心赵东城会立即去找赵四贵算账,他没想到赵东城会这样平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赵四贵这人也真差劲,没弄清楚就药死你家的猪,你检举他没检举他,我还能不知道吗?”德宝讨好似的说。
赵东城抬头朝远处望了望:“猪死了就死了吧,这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其实,我没检举他,是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也许我就会真的去检举。”
德宝茫然地看着他,有点不太明白他说这话是啥意思。
赵东城站起来:“走吧。”
德宝站起来后,又认真地看着赵东城:“你千万别跟人家说是我讲哩。”
赵东城笑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两个人往回走,快到村口时,德宝一拐弯往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