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杀!”甘英一把摁住剑柄,淳于蓟也轻轻摇头,听凭死士离去。
见刘奕仁脸现忿然、心有不甘,甘英解释道,“昔日为仇人,今已为盟友!”
他们继续向西南方走去,黄色的荒原戈壁,无边无际的冲积平原,隐隐一小团绿洲可望不可及。他们贴着山跟南行,右侧山峦、丘陵间却丛林密集,山坡之上长满大团大团高耸入云的高山云杉,似飘浮在空中一般。
那里是与戈壁荒原完全不同的世界,进入林间,你会顿感闷热异常。刚才还是酷热难耐,可转瞬间云团笼罩,云雾弥漫,暴雨会从天而下,冻得人瑟瑟发抖。刚从烈焰炙人的尉头仓逃出,又一直走在闷热的戈壁荒滩上,此时他们宁愿进入林间经受雨的洗礼。
终于,前方隐隐现出一片片稀疏的树木点缀着的绿洲。胡杨林环抱着大片大片的草场,白云之下的林间,白色的毡帐点点,牛羊在草场上安静地哺食青草。进入绿洲,来到一个小部族驻牧地,原来已进入北岭州,这是一个山间移民部族(注:即今哈拉峻乡)。
在小部族歇息一晚,他们告别下山终于回到疏勒国的北岭州。
北岭州虽然遭受到木都大军破坏,但是,《垦荒令》让这个州吏民已经很难打垮。大战后的田野上已充满生机,村落内炊烟袅袅、鸡鸣狗叫,垦荒者、放牧者唱着牧歌,在不辞劳苦地劳作着,仿佛一幅乡村秋忙图令刚走出战地的淳于蓟耳目一新,也感到纳闷。
北岭州的首府北岭城此时则是另一番景象。重建有条不紊地展开,约千余牧民,正呼着号子,在吵吵嚷嚷、轰轰烈烈地脱土坯筑城。
疏勒国左相寒菸战后没有回盘橐城,她的左胳膊再一次为箭所伤,吊着胳膊带着众吏迎接淳于蓟等人得胜归来。
非常奇怪,寒菸和她的两个侍女都是左臂为箭伤,都吊着左胳膊。三女身穿一模一样的灰色无领襦衫,如当地女牧民一般,安静娴雅,脸上丝毫没有大战后的仓皇。淳于蓟检查了一番,便恨恨地道,“断耳贼救北岭有功,可身为中军从事,手下斥侯对呼衍獗大举进攻疏勒国一无所知,还是该杀!”
“不不不,副使不必怪罪胡军侯。”寒菸见副使寄恨胡焰,便赶紧替胡焰搪塞,“呼衍獗、焉渑精心策划,就是要打汉使团一个措手不及,怎么会让斥侯探知?”
蒙榆、周令与胡焰、肖初月天生是冤家,是当年在沙漠上作匪时便结下的梗子,本就斗个没完没了。如果身为副使的淳于蓟再插一杠子,这如何得了?
见淳于蓟仍然脸带怒意,寒菸又道,“尉头仓大火烧起的那天晚上,东北方向天都被烧红,哇,北岭吏民狂欢了一夜啊,没人睡觉。木都在北岭杀数百人,副使便还了他一个火焚尉头仓,据说烧死的就有大大几百人呢,几十人畏罪自杀,这便是报应!”
寒菸身后是三个威风凛凛的贴身侍卫,他们面无表情、胳膊全部带伤,目光中仍寒光四射。淳于蓟看着这三个塞人男子,便想起胡焰叙述过的战斗经过,“此便是三名康居勇士哉?”
“正是,北岭未破,沙坻与十余壮士有大功。不是将士用命,以死相搏,本相或早已殉国!”寒菸脸上没有恐惧,却漾着自豪,“此三人国王已经看好,过几日便送到王宫,为王宫侍卫!”
原来,沙坻、铁吣、秃秃儿三人,均是康居国奴隶身份的“柘羯”1,随商队进入疏勒国后,见疏勒国实行《垦荒令》、《军功令》,奴隶有了入籍之路,便心动了。当时,恰好寒菸的左相府在游民中招募属卒,沙坻便带着铁吣、秃秃儿背着商贾偷偷充了军。
北岭一战,三人一战成名,现在已被国王忠相中。于是寒菸便爽快地答应,将三人送入王宫做国王的侍卫。
这次北岭危难深深地刺激了左相寒菸,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内,她的左相府便长住北岭城。发疏勒州、疏附州、盘橐城共五千民力,由右相权鱼亲来勘定,便在龟兹国重兵进逼疏勒国的这二年时间内紧锣密鼓地筑城。
一年后,当班超被迫率领汉使团要撤离疏勒国时,寒菸已在北岭城原址上筑成了一座大城、坚城,长宽各一百五十丈。她任命颥罕暂代且戈为北岭州州长兼州尉,只到北岭已经成了一座坚垒,她才撤离北岭返回盘橐城!
……
呼衍历与田寰袭击了尉头仓山谷驻军后,他们一路将敌引进荒原深处。他们在赤河东岸的沼泽地里已经设置了无数陷阱,追敌被引进沼泽后死伤惨重,一场激战之后,田寰和呼衍历则带着存活下来的三十余人,顺利脱身。
这次惨烈袭击汉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田寰六十余人仅存活二十余人。而呼衍历手下百十名死士,只存活了十余人。
成功脱身潜逃到葱岭河畔,呼衍历果真听从田寰指挥,他们昼伏夜行,借助商队和沿河各部族掩护,顺着葱岭河一路南下,终于返回勒丘城。
田寰按照淳于蓟之令,在勒丘城外小河边划出一块荒原,建了一座东勒浮屠,听凭呼衍历与手下的僧侣们在这里弘法。
于是,勒丘城从声毒国来了一个名叫斗怙的大法师,法师与田寰、无屠置啬夫发泰都成了莫逆之交。东勒浮屠渐渐香火兴旺,成为信众们向往之地,也成了疏勒国第一个有法师住持的寺院。
田寰在无屠置长期驻扎一支五六十人的小队,斗怙大法师弘法之余,还与田寰多次潜入尉头绿洲或姑墨绿洲,频繁袭击呼衍獗的辎重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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