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莎车城至无屠国的路上,纪蒿、蠕蠕一直闭眼打盹。其实,在莎车城这十日,她们身处险境,神经一直绷着,又惊又累。秅娃儿与颥怜先坐到厢外车夫身后看风景,飘飞的战旗,护商队威武的军容,令两人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说累了便钻进厢内挤坐在一起,蠕蠕故意捏捏秅娃儿红嘟嘟的小脸问,“听说汝还体罚颥怜?”
刚才两人坐在辎厢外时,风儿吹开了秅娃儿的一条发辫,一绺发丝飘在额头。她看了纪蒿一眼,纪蒿正闭目养神,她还是低下头道,“夫人,吾恨……打过几次,那时吾不知颥怜一家也为国王害了……”说着便撅着小嘴,拚命酝酿着情绪,想让眼里挤出几珠真真假假的泪珠儿来。
“行啦,别装啦。”纪蒿没有惩罚秅娃儿,她将小不点搂在怀中替她将风儿吹开的乱发编成辫,并轻声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不准再添乱。颥怜比汝小两岁,汝是阿姊,以后要多让着小弟!”
“好的,夫人!”秅娃儿点点头,便倚在纪蒿怀中不一会便睁不开眼了。颥怜紧紧贴着秅娃儿,根本不敢看纪蒿一眼。在车子的摇摇晃晃中,两个孩子不一会便顶不住了,挤到纪蒿、蠕蠕腋下打开盹了。
都是孤儿啊!看着这两上小人,纪蒿不禁又想到了自己,想到被残杀的阿翁阿母一族,想到自己惨死的丈夫儿子,鼻子不禁有点酸。蠕蠕或许也想到这个,她感叹道,“夫人,幸好莎车未反成,否则真不知有多少孩儿要成为孤儿!”
纪蒿知道蠕蠕想说什么,她也隐隐感觉班超此策不妥。明知齐黎早晚必反,就为把一顶不义的帽子扣到齐黎头上,值吗?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阴历四月下旬,留守盘橐城的寒菸带着汉使团众将的眷宿同来东北疏勒州前线,与班超等将士相会。身为负责农牧和吏民生计的左相,她还带来了大量的牛羊犒劳三军。
她带来的消息令班超稍感安慰,国王忠因《垦荒令》、《禁椎令》实施效果太好,疏勒国人口快速滋增,故而现在已经支持寒菸与权鱼,守城也较为积极。“只是隐藏在疏勒国的奸细,未露出马脚,令人战战兢兢!”
现在,疏勒国丁口已经接近四万人,移民虽然过去,但葱岭以西的塞人,仍在不断移民疏勒国垦荒。葱岭以下各国牧民,很多也进入疏勒垦荒,都得到各州很好的安置。虽然北匈奴大兵压境,但连东北疏勒州国民都未迁移相邻的州,疏勒国农牧、商道事务并未荒废。
“大使,都护殉国,汉军战败,呼衍獗是打不动了,戊已校尉、宜禾都尉一失,单于是否会举国攻疏勒国、于阗国……”寒菸忧心地道。
班超和淳于蓟未言,胡焰道,“国相所忧正是。北匈奴兵强马壮,举国经略西域,耿校尉、关校尉虽当世名将,可金满城、柳中城未必能守住。吾以为,若戊已校尉有失,朝廷断然不会坐视,敦煌郡出玉门汉军驰援交河城不过二十日,故单于未必敢举国远寇疏勒国、于阗国!”
寒菸脸露焦虑神色,都护被攻殁,西域汉军正在苦战,朝廷却迟迟未发援兵,大汉国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班超知道寒菸与众将心里想着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未透露。在汉使团,只有他和淳于蓟二人知道形势是多么严重。因为,返回雒阳的窦固与耿忠,已经通过专门派出的信使给他专门发来了命令。
“陛下沉疴日重,国事危难之时,朝廷无法再对外用兵。都护陈睦殉国,戊已校尉、宜禾都尉定也难以长相坚守,最难时刻即将到来。倘若圣上春秋大行,朝廷是否再会对西域用兵已难逆料。汝身负大任,宜从长计议,以一已之力,步步为营,经营西南道,力求再通西域,重建都护,收西域于大汉版图!”
……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阴历四月初,雒阳汉宫。
夏初的南北两宫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四月二日,刘庄在北宫章德殿再一次召见窦固。从今年正月开始,刘庄便每况愈下,人也日渐消瘦,病是愈加重了,马后不放心,为照料他,便从永安殿搬到章德殿中近前侍候。总算熬到四月份,刘庄已经不能行走,人瘦成了架子,连到自己的画室中挥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无法每天至宣明殿小朝堂听尚书台众官奏事,只有每五天一次的大朝会,马后才会令权倌带着肉侍们用暖轿将他抬到德阳殿朝堂之上。
刘庄已经将国事大部交与太子刘炟,刘炟每日与三公、尚书令等尚书台众官在宣明殿料理国事,兢兢业业,不耻下问,诸事处理得较为妥当,每逢大事,既会虚心听取三公意见,还会借到章德殿请安之机请教父皇、母后,这让刘庄与马后心里稍安。
权倌将窦固带进御书房内时,窦固惊骇地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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