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逐字择句艰难地道,“陛下,北虏不擅攻城,如吾西域各军应对妥当,坚持到秋末,或未为难事也。冬季大雪封山时,老臣愿再出车师,扫北虏于天山南北后再出燕然,定永解北方大患!”
“卿非实话,难为了。”刘庄摇了摇头,“将士用命,人君当恤之,六月可由耿秉出车师,襄助都护……咳咳……”说着,刘庄咳嗽一会,嗓眼深处分明有尖利啸音,闻之令人胸腔欲爆开般难受。闭目平息了一下才又道,“征匈奴,惟卿最妥当……然吾正苦熬日月,为防变故,汝不得离……京……京……”
“陛下……”
窦固胸口一热,鼻子顿时发酸,他起身“扑嗵”跪于地上,膝行至刘庄坐榻前,扶着皇刘庄瘦弱的膝头一边摇首、一边叩头悲鸣,“陛下啊,勿说不吉利话尔,老臣不离京……朝廷离不得陛下,大汉万民离不得陛下,北击匈奴大业,也离不开陛下啊……”
听着老臣低沉的呜咽,刘庄神情疲惫,他抬起战战巍巍的右手,轻扶摩着窦固粗糙的手指,“窦氏起于河西,后人多不法……咳咳咳……然固大汉万年基石而灭北匈奴者,必窦氏也……”
权倌上前扶窦固侧案后坐下,刘庄这才又说道,“北道各将,未必能坚持到六月。咳……咳……现在只能企望南道出奇迹,汝宜专令班超,巧为……经营……咳咳……只要南道尚在,北虏便必有灭亡之时……咳咳咳……”
君臣一激动,刘庄顿感虚弱,脑门子上出了一层虚汗,他不停咳嗽着,嗓中啸章愈发尖锐,如钝刀一般斫割、磨挫着众人心弦。突然,他一下子咳昏了过去。夕照赶紧用绢擦拭,马后则从后殿疾步而出,以目示意窦固。
窦固见刘庄已经进入迷离、昏睡状态,便叩头告辞而出。到了殿外瀛台之上,他并未走向章德门,而是疾步走到假山之后,左手扶绿色竹丛,右手捂着自己的嘴,胸中那难受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住,老将军长须颤动,骤然呜呜悲泣出声。
“苍天哪,汝病否……何故夺吾君上康健哪……”
见奉车都尉窦固如此伤心痛哭,低沉的悲鸣感天恸心,瀛台前后的太监和宫女们见之无不心酸,也都跪了一圈,暗暗饮泣。
窦固正在痛不欲生中,马后轻轻走了过来伫立在他身后,并躬身对窦固道,“将军,非常之时,当以国事为重啊……陛下已经睡下,临睡前让吾转告将军与太子八个字,‘孟孙在京,天下必安!’将军,陛下是以国事寄托大人啊!”
窦固一惊,赶紧擦尽眼泪,转身向马后跪下叩首道,“臣窦固谨记帝后诣意,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次君臣章德殿定略后,刘庄即密诣耿秉,命其开府统筹,准备汉军于六月再征天山。耿秉进入北营,在窦固的协助下,到了六月初,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大军一切咸备,只待帝令一下便可再次出征。
爱将陈睦殉国,性烈如火的耿秉憋着一口恶气,全军上下也都同仇敌忾。
窦固给耿秉定下的策略是将北大营汉军精锐六千骑,与万四千南匈奴、鲜卑、乌桓、卢水羌骑,共两万汉军,过楼兰,越沙海,直出交河城,再下车师。重建都护后,则于冬季北出燕然山,寻机碾杀单于本部,一战定乾坤!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全军眼巴巴的等待帝令出征。可到了六月份,刘庄已经时常处于昏沌状态,时好时差,内廷乱成一团,此时要对外用兵,无人敢做出决断。
捱到六月十二日,太常周泽在灵台夜观星象,发现天现异相,太微星处有异星(注:流星)出入,其表面为黑气笼罩。周泽大惊,这是丧主凶兆,他连夜写好表章上奏,星相有丧,建议朝廷暂缓出兵。
阴历六月十六日,已经卧病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刘庄,再一次在章德殿召见窦固,命窦固暂且罢兵。窦固只得命耿秉暂停筹备再征,大军返归各郡!
令人惊讶的是,虽然沉疴日重,已经不能下榻,但是刘庄却在此时拜光禄勋孙堪、太常周泽为侍中骑都尉,并令太子刘炟在德阳大殿朝会时当众宣诏,从而令百官为之一震!
窦固知道缘由,圣上这是在为后朝树立一道节义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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