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破旧、死气沉沉的北城门上,高耸的谯楼已经在望。在燥热炙人的烈日下,在此起彼伏的知了恬噪声中,围观的国民们尾随着这支兵强马壮、气势夺人的“龟兹人”小队。或许是慑于小姑、寡妇的威严,连几条土狗都夹着尾巴,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汉使团,然后便仓皇地远远避开了。
前面河边是一大片黑杨和白榆树林,淳于蓟带着前军正在林内歇息。此时已快到饷食之时,刑卒们在河边洗尽尘土,战马、骆驼在贪婪地饮水。中军、后军也都一齐聚集到这里,虽然沙漠行军时,脸上都罩白绢,但每天挥汗如雨,身上早臭了、馊了,气味熏臭难闻,而且每一个人脸庞还都被曛黑曛紫。
“这都成恁样……”淳于蓟看着这一群叫花子,少见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传令,前军、中军、后军次第洗沐更衣,扔掉一身脏兽皮罢,换着汉军襦服!”他未命令换汉军甲服。虽然屈绝贤及监国使团二百骑尽在西城,但沿途所见令淳于蓟确信,起码至于阗国馆舍之前,汉使团不会有仗打!
“嗷……”士卒们闻令欣喜若狂,他们三下五除二脱去肮脏的龟兹胡服,三个小队轮替着,两个小队警戒,一个小队刑卒们光着腚走下河崖,扑进河水中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白玉河在这里河崖较深,河水很急,河道却较狭窄。从上向下看,喘急的河水碧绿如玉,两岸都是岩石。众人在水中嘻戏着,舒服透了这才恋恋不舍地上岸换上干净威武的汉军襦衣。
华涂换完衣服,顿觉人精神、爽气了许多。见班超也带着小姑、寡妇痛痛快快地洗完并更衣完毕,便建议道,“大使,于阗国民已尽知汉使到来,不必再掩行踪、扮商旅!”
“此言有理!”班超又捧着清咧的河水猛饮了几口,才豪情满怀地走上河崖,“于阗国乃吾根据,不需遮掩行踪。持节并张汉军旌旗,摆仪仗而行。吾欲让于阗人尽知之,大汉使节、吾班超已来于阗国!”
兵曹吴彦向淳于蓟禀报道,“禀报副使,是否饷食后进城?”现在已经过了饷食时间,吴彦或许是担心进城后或有变故,故欲让刑卒饱食后再进城。
“啧,吾料便借广德个胆子,也不敢公然袭击吾使团!”淳于蓟道,“摆依仗进城,至馆舍后再痛食之!”
换上干净襦衣,瞬间便又是一身大汗,班超可不想入城时形象不堪。于是,他当先持节而行,汉使团威武雄壮地率领无数围观的于阗国吏民,一路向西城而来。西城周边吏民见到一片赤红的旌旗如火红色的云团突然顺河而至,有人惊喜,有人惊诧,但俱自发地跪伏于路边,躬迎大汉上国大使莅临于阗国!
村落中那破烂的毡房、茅屋、马架子房,那些面黄肌瘦的赤足吏民、那一张张惊喜的脸庞,这让汉使团众人心里黯然的同时,也十分惊喜。西域断绝已经六十余年,可于阗国吏民拳拳向汉之心,令使团众卒热血沸腾!
于阗国王城西城,位于昆仑山脚下的白玉河畔。一座座寺院,无数穿着伽衣的僧侣,让人仿佛进入佛的国度。其实,统治这个绿洲的尉迟氏家族,确实来自于葱岭以西的身毒国(注:即今印度),因而于阗国歌舞饮誉沙漠各国,更兼脂玉名扬天下。而灰蒙蒙的于阗西城南边,便是白雪皑皑的昆仑山,群山如白云飘浮云天,雪峰高耸入云(注:山脉高峰一般海拔为六千米左右,最高达七千米以上),乌云笼罩着冰川峡谷,宛如一片仙境。
东汉建武元年(公元25年),于阗仅有民三千三百户,人口不到两万人,而举国能战之兵仅二千四百名(注:据《汉书·西域传》)。建武末年,于阗国曾被当时横行西域的“小霸王”莎车国国王贤吞并。汉明帝永平年中期,于阗将士休莫霸称王,并起兵反抗莎车统治。后休莫霸在莎车国战死,其侄儿广德继位并继续抗争,汉明帝永平四年(公元61年),终于打败并兼并了莎车国,并威震西域。
沙海南道西北远至疏勒国,东边直到鄯善国的精绝州,共有十三国曾先后向于阗称臣。经过国王广德数年兼并扩张,到汉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5年),当时的于阗国有户二万多,生口七万余,胜兵二万五,一跃成为沙漠南道数一数二的强国。然后,天有不测风云。已经镇服西域的北匈奴自然不能容忍于阗国崛起,于是呼衍獗迅速率大军南下,兵临于阗国王治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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