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就算是学堂中的李先生有多余的课程要教授,硬生生地拖上那么小半个时辰,那孩子也会尽力加快速度砍完额定数目的柴火,再赶来准时吃上那热气腾腾的肉包。
规律,没错,那个孩子过得就是这样一种极为规律的生活,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劳作,什么时候学习,有什么时候进食休息,都列出了一张存在心底里的严格的时间表。倘若没有极为苛刻的自律习惯,他怕是完全不能拥有如今的生存状态。
试想一下,一个做任何事都想要找尽办法拖延的人,怎么可能只靠着自己的力量硬生生在没有亲人的陌生之地活到八岁有余?当然,这其中必定是少不了有着小镇中人们默契而无形的帮助。
“要收摊了啊。”
王胖子又探出头看了看外头,乌云已经销声匿迹,但由于天色已晚,也是撒下了昏黄色的黯淡霞光,若有若无的雨后潮湿空气扑打在脸庞上,冰冷的同时也带着些烦闷。
蒸笼里的炭火已近撒上了一层厚实的黑灰,这些炭火若是保存的好,还能用上几天。蒸笼里原本一直在蒸腾而上的气雾也淡了,里头早已经是空空如也,唯有最下方的蒸笼,也就是接受炭火的炙烤最为重温,温度保存的最为完整的那个蒸笼内,还余留有两个肉包。
那是给那个孩子留的。
王胖子的心情不知为何也有些烦闷了,平时就算见到那个自己喜欢的小娃娃对自己怨念颇深,也只会不经意地嗤笑一下的他,如今只是因那个孩子没有按时出现,居然有些烦闷?
是自己多想了吗?
黄昏的霞光也在逐渐敛去,自天地交界处的那条胸围无边际的苍穹之上,也有着一勾淡银色的弯月逐渐浮现,只是相隔的太远,有些朦胧不可见。
铺子口的石桌上也清空了,就连蒸笼也仅仅剩下了一个,王胖子仍旧心有不甘,他坚信那个孩子肯定很需要他的肉包——如果他来了的话。
应该会来的,吧?王胖子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犯蠢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就决定将这剩下的最后一个蒸笼也收回里屋去,就见得街道西边有一个穿着标准黑褐色书生长衫的中年男子的身影在缓缓接近。
王胖子眯了眯眼睛,定神一看,果然是那个“八字胡,牛尾眉”的学堂先生。
招牌式的热情笑容又在王胖子的脸上浮现,他远远地就探出半个身子,朝着李先生招了招手,喊道:
“李先生!李先生!过来坐坐!”
这学堂李先生也是个奇人,他眉眼倒也并无多大特殊之处,一脸正气中带着许些严苛,因而也就被学生们戏称为“八字胡,牛尾眉”。他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教书和读书。虽然小镇四周的镇子里也有一些赶过考拿过好名次的秀才,但是只有这个个李先生名气最为响亮。
李先生没上过学堂,但并不是他家境贫寒,相反他父亲是个小有家产的地主,究其原因,便是他认为去学堂读书无用。
他年幼时曾去过学堂一日,这一日刚过半便自作主张离开了学堂,回到了家中,他父亲大惊失色,问他是否是受了老师的责罚赌气而出,李先生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几个字:
“教得太慢。”
什么叫做教得太慢?当时那学堂里的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快语秀才”,能说善道,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偏偏有一缺点便是讲课太快,你上一秒还在思索一首诗词的意味呢,他下一秒就给你讲到诗人的生平经历去了。
这样一个让家长头疼,让学生更头疼的教师,竟说他教得慢?
可问题是,对于李先生而言,那个学堂老师的确是教得太慢了。
是的,李先生的最大的天赋才能,就是过目不忘,一点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