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好不容易从前线脱身,来这个教堂改制的临时医院吩咐几声,医院的主管受宠若惊,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到门口。
正当他要上马,忽听得几声哐当,紧接着的是几声女人尖叫。方昀皱了皱眉,往门里望去,靠里面的是一排矮房,一个挂着十字架的洋人冲出门来,朝着旁边洗绑带的护士大喊,“!”
主管也是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刚想先把这位大佛给安置上马,对方已经转过身跨着大步赶了过去,他暗道不妙,也只得跟着跑上前去。
副官反应快,连赶了几步拦住他:“少帅,小心感染!”。
他冷脸瞥了对方一眼,眼里自有威严流露,副官只得收回了手,满脸委屈,动了动嘴本还想再劝几句。
方昀继续往里面走着,步伐不减,语气却是缓了缓:“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怕什么?”
等他赶到门口的时候,几个抬运伤员的后勤兵已经按住了床上那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其中一个还苦口婆心的,用极难辨听的家乡话在劝说着。
可那男人却是横着脸,愣着头就是不理会。
旁边的医生护士也只得在旁边干看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才好。
他快人一步先到了门前,因只穿了寻常便服,里面乱着呢,也没人注意到他。他随手拉了一个近门的护士,“怎么回事?”
转过脸的是一张惊魂未定的俏脸,穿着护士服更显得她温婉可亲,本来忧心忡忡的,此时看到方昀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他听说要截肢,死命不肯!”
他冲她点了点头,皱着眉往里面走,众人有认识他的,也有没见过他的,只是光看他通身的气派,不由自主地都让开了路。
白月继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腕,脸微微发烫,他方才按住的地方仿佛还留有余温。
“少帅……”
没等几个士兵将口里的那句话完全喊出声,就被突然的“啪”的一声给唬在当地。
“你在发什么诨!”
他们面面相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很少看到自家将军红脸的时候,再难打的战役,他都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更不用说是像现在这样动手骂粗了。
那汉子捂了捂自己被打的左脸,怔了半响,突然红了眼眶:“我不怕疼……可少条腿了不就是个废人了吗……现在药又不够用,我不想浪费这救命的药。”
纵横的眼泪冲洗过他脸上的血污,露出朴实的肤色,说着他突然抓住方昀的手,“将军,您一枪毙了我吧,让我死个痛快!”
他有些动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隐去眼里的水光。余光瞥到对方的左腿,即使已经绑了绑带,血还是在往外映。
“军人的枪永远不会对着自己的战友。”方昀摘下手套,低下头亲手替他拭去脸上血污,眼角含了笑意:“放心,南京的那位给我们送了不少钱,你这一条命还是值几个银元的。”
“我……”
“少他妈废话,赶紧给我好起来,别在这医院占着坑,我在奉天的弹药厂还缺人呢!”
众人皆是一喜,看那汉子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上担架。
那个汉子虽伤得极重,却是一点都没喊痛,在去手术台的路上,竟然还在架子上和几个后勤兵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他们笑闹道:“你今天可是赚翻了!”
“药是真的又有补给了吗?”白月继的话让他回过神来,他看着这个乱世中放弃优渥安稳生活的女子,有些惋惜,又有些敬佩。
副将却在这时凑到方昀耳边耳语道:“大帅来了。”
大帅!白月继怔在当地。
方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照顾好自己。”大跨步出了病房。
她看着对方英挺的背影,短短几年他就已经从一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公子,成长成一个指点江山的将军。
可一山不容二虎,方府是如此,奉天是如此,这个华夏大国亦是如此!她扶了扶门框,心中百感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