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再赏口吃的吧。”“老爷,给口水喝也好。”
差役们都骂:“这杀坯,才吃过饭,又要。”
“定了给你的口粮,一粒也没少你的。多要一粒也休想!”
“聒噪得老爷心烦,吃喝没有,板子要多少有多少。你要还是不要?”
涂生忙道:“不、不要。不敢了,不敢了。”
出名英勇无敌的顾大郎,怎么成了这副委琐样儿?差役们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问题。
俗话说水火棍下无好汉。进了牢房,盖世英雄照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用不了几日,平时看不上眼的牢头狱卒便是天字著述,还没有钱,这种人有什么价值可言。
最最要紧的,事实证明刘师爷的想法分毫不差。这不是将他生擒活捉了么?
(至于付出的代价,刘师爷不是吴寨主,丝毫不觉得肉痛。)
因此之故,听下面报告涂生种种不堪,端坐车中的刘师爷只觉得不出吾之所料,毫不在意。只叮嘱不要饿损了他,样子不好看。
这一行人中,只有一个人对涂生起了疑心。
张毛儿,张经办。
虽然众人一口一个张经办,但本人看得明白,要紧的不是什么经办,关键在于他是刘文泉师爷的心腹。要不是有这个,就算升成干办,吏员名册上有张毛儿三个字,仍旧没有如今的风光。但只要他仍是心腹,哪怕像从前那样只是刘师爷的奴才小厮,黑河镇上,又有谁敢不服他?
所以张毛儿死心踏地跟定刘文泉。刘师爷去哪里,他便去哪里。像上次攻打顾庄的战场,哪怕他怕得要死,哪怕没一个差役在场,张毛儿仍旧追随刘师爷,在鞍前马后伺候。
涂生杀过来时,兵丁挡不住,绊索拦不住,罗网网不住,眼看他挟着滚滚烟尘一路突破至眼前!
后来在院子里那场伏杀更是惊人。假作张管事的张毛儿藏在廊下,眼看着他如何杀人如割草,将那一声声惨叫听在耳朵里,还有骨骼断裂声、内脏爆裂声……
张毛儿至死不会忘记!
这样的人会摇尾乞怜?对李头儿那种人?
张毛儿细细察看,却看不出名堂。那张脸上污垢积了怕有寸余深,比抹了一层泥还遮掩得严实,便有再大的破绽也没法察觉。张毛儿仍不死心,敲着栅栏喝问:“顾大郎,你认得我么?”
涂生勾着头,眼皮都不抬,念经一般念诵:“饶命啊,饶命啊……”声音平平板板,有气无力。张毛儿看他身体姿态,又因锁在牢笼里,只随着念饶命经前仰后合,实在看不出端倪。
问那些差役,李头儿忙道:“先还乞讨吃喝,这几日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么?”
“牢里囚犯都这样,先还挣扎,讨要东西,不久就都成了这个样子。张经办尽管放心。”
张毛儿并不放心,喝道:“兀那犯人,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