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像这样昏沉沉的,怎么看,这时都应该是个死人。
打仗昏头胀脑,那还能不死?
天兵打仗,体力之外,最重头脑冷静。涂生当兵时因岁数尚小,体格还未长成,无论个头、体力、武艺,都不及成年士兵。但要说起头脑清醒冷静,没有哪个天兵比得过他。
这既是他天生的本领,他人远不能及,也因为其他天兵耳朵里脑子里那种奇怪的细微声音,无法排除,时刻影响着他们。
那声音虽会鼓励士兵不顾生死,奋勇冲杀,却也不免会扰乱情绪。虽然教头们无时不强调头脑清醒,天兵们也人人皆知理应如此,但厮杀起来,往往还是亢奋有余、冷静不足。
涂生多次问过天兵叔伯们,谁知人人都当他胡说八道。“什么声音?耳朵里、脑子里怎会有声音?”
“大概是旁边有人说话,娃娃兵又紧张、害怕,才觉得声音出在脑子里。”
“头疼不疼,晕不晕?有病要去看病。天兵虽不生病,但你一个少年兵,偶尔有点头疼脑热,也没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涂生一直以为是自己有什么毛病,于是不敢多问,怕被带兵力士们知道,把这个居然会生病的天兵赶出队伍。
不管别的天兵耳朵里脑子里有没有声音,受没受影响,战斗的时候,涂生总是最冷静的一个。愈是激战,愈是突出。带兵力士们看在眼里,竟将这个身量还没长成、体力武艺不及他人的少年兵编在战斗锋线上最强的一个伍里:有那样的头脑,其他不足尽可以弥补。这一个优势便能抵销其他所有缺陷。
但今天,头脑的优势荡然无存。
头痛,脑袋里仿佛有人在不断捶打。痛还罢了,更难受的是头晕,稍动一动便觉天旋地转。在屋里的时候,涂生还当是酒喝多了。“原来这就是喝醉。以后再不喝了。这么难受,怎么还有人好酒贪杯!”
伏兵四起之时,涂生明白了:不是喝醉,是中毒。
毒性发作,偏又身陷重围,剧斗就在眼前。
来得好!
天兵都知道,激烈的搏斗能让身体瞬间振奋。涂生多次亲眼见过,亲身经历:本已精疲力竭的士兵,一旦投入战斗,立即精神抖擞,大呼酣斗。
天兵们平时也常拿这个说笑:“这一枪扎得厉害,去了大半条命,不打一仗啊,休想治好。”“这条腿看样子要废,快砍他几刀给他治伤。”
这是天兵的一个极其特别、不同寻常之处。常人受了重伤,或者累到一丝力气也无的地步,就是拿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无力挣扎抵抗。天兵却不然。那具身体不仅体力远超常人,其蕴藏的潜力之巨,更非常人所能想象。危急关头迸发出来,哪怕已经伤得十成死了九成,剩下的那一成仍能奋发拼杀。
来得好!只要振奋起来,再猛烈的毒药,也能暂时压下它的毒性。
剧斗当前,身体的潜力尽数激发,按捺不住地要冲杀向前(肾上腺素奔流狂涌)。要打仗了,刚才劈开脑袋的疼痛消失了,也不再头晕目眩。
但头脑却变得恍恍惚惚,麻木不仁。这就像身体上了前线,脑子却仍在后方逛荡。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麻药,不是毒药。毒药如火,还可以扑打;麻药却如烟,没有地方让人着手、发力。
刚一交战,涂生便连毙四敌。这四个离他最近。前面两个假意搀扶抓住他双手,后面两个从背后偷袭。杀这四个只在一瞬间,纯粹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像摸到火苗缩手一般不假思索。
但动作完成之后,脑筋却仍旧慢吞吞地跟不上形势。
如果把涂生这时的大脑比作一个人,这人此时便是打着哈欠,强睁倦眼:“我怎么在这里杀了这几个人?唉,应当弄明白,但实在困得眼都睁不开。我也知道这时不该睡,唉……”
涂生此时的大脑就是这样的混账。四面八方举着刀杀来,它却浑浑噩噩,看见了也没什么反应。
行动最快的已抢到近前。刀锋及体。胸前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