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通了火车,回许州方便多了。韩月娘经常坐火车回家,住上些日子再回来。有时候杜循和韩练也会坐火车来,一家人时时见面,跟以前大不一样。</p>
这些日子韩月娘回了家,知道了徐克的事情,特意写来一封信,让杜中宵照顾他。王家要解除婚约的官司还在打,没有结果,两人只能流落在外。</p>
因为王家已经收了聘礼,法律上王小娘子已是别人妻子,王家打的相当于离婚官司,非常麻烦。此时的法律,男方悔婚容易,只要放弃聘礼即可。女方则非常麻烦,如果男方不同意,轻则杖六十,重则徒一年半。如果嫁人,还会被追回改配前夫。</p>
另一方面,社会风气鼓励女子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丈夫,离婚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如宝元元年的进士第三年名祖无择,妻子美貌,嫌弃祖无择长得不好,便就提出离婚。道学家的二程,程颢的女儿因为择婿条件高,折腾了七八年也没有选到合适的人,不幸去逝,一生没有嫁人,程颐非常欣赏这种态度。</p>
王小娘子的事情不算惊世骇俗,这个时代其实常见得很,无非是打官司而已。磨来磨去,就是让男方同意,不再追究,退回聘礼之外,赔他们家些钱财。王小娘子决心不嫁,男方也不会一定要娶,不然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纠缠不放,不过出一口恶气而已。</p>
王徐两家,亲戚朋友都帮着这小夫妻躲避男方的追寻,等他们没了耐心解除婚约就结束了。</p>
宋朝跟后世不同,女方在未出嫁前,是有财产继承权的,就是自己的嫁妆。女儿不能跟兄弟们均分长辈财产,他们的份额比较小,一般以嫁妆为准。宋时流行厚嫁,嫁女儿比娶媳妇花钱多得多。如一般的富户,嫁女儿花五十贯,娶媳妇则只要三十贯,大致比例如此。厚嫁之风流行,造成两个不好的后果,一个是民间有溺毙女婴的现象,再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多。</p>
男方那里,要解除婚约,除了还回聘礼之外,还要本应该得到的嫁妆,说到底是钱的问题。这个数额,拖得越久,女方家越不耐烦,自然就会越高。</p>
说到底,这个年代没有后世许多礼法习俗的束缚,男女双方也没有感情,更多是经济问题。官司打完了,徐克和王小娘子就是正常无妻,没有什么后遗症,不过是王小娘子算是二婚改嫁而已。这个年代对于二婚看得开,有钱的寡妇,就连宰相都抢着娶。</p>
问了徐克这些日子的经历,杜中宵道:“营田务这里正是用人之时,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好了。你是读书人,这些日子在我这里,我给你几本册子看看。学得熟了,做个教师就好。”</p>
徐克道:“营田务和铁监的册子,学生以前看过,甚合我脾胃,自己摸索着学过。若得明师点拨一番,心里觉得并不太难。我一生最喜游山玩水,遍游天下,功名利禄倒在其次。做个教师也好,做其他事情也好,能有些闲暇时间,附近游历一番最好。”</p>
杜中宵道:“既是如此,那是最好。你先住下来,边看边学,熟悉这里。看自己喜欢,在衙门找个职做。除了营田务外,我兼管着常平仓,另的地方不敢说,京西路游遍没有问题。”</p>
定下了去向,徐克道:“提举,前些日子学生在京城的时候,碰到一位擅弄幻术的僧人,说是什么得道高僧,信的人不少。跟那人在一起的,有一个冷青,说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我曾与他们说过话,那人谈吐极是不俗,不似是寻常人物。此事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许多员外富户帮衬,不知真也不真。”</p>
杜中宵道:“流落民间的皇子,此事如何信得?当今圣上除了郊祀,极是出宫,又不是会民间私访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事情!”</p>
徐克道:“冷青说的是他母亲本是宫中宫女,有孕之后出宫,生了他。宫中时常放宫出宫,此事也不是没可能。委实是信的人多,又是京城里面,觉得有些来头。”</p>
杜中宵道:“这种事情不是宫里人,外人哪里说得清楚?当是传闻就好,不要说给别人,免处惹出事端。你在这里住下之后,此事不要再向人说起。”</p>
第155章 贩鱼</p>
皮达蹲在篱笆外面,对里面喂鸡的贺大道:“前些日子,你浑家过来看了,你不在家。在这里转了好大一会,还到你的地里去,看种的荞麦长得如何。看样子,她动了回来的念头,只是一时决定不下。你出力干,明年多种些庄稼,置办些家业,说不定就回来了。”</p>
贺大只是点头,没有答话。今年营田务没有开田,只是平整了田地,虽然周围一切都好,地里没有庄稼总是让人觉得心慌。自己过得好了,妻子会不会回来,贺大也说不好,心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p>
正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徐克骑了匹马过来,高声道:“太阳起来了,不算寒冷,你们快快收拾一番,到塘里捕鱼去。记住必是二斤以上的,只要鲥鱼、鳜鱼、鲂鱼和鳝鱼,其余不要。营田务按斤算钱,只要活鱼。只要品相好,有多少收多少,全是现钱!”</p>
皮达听了,从地上一下跳起来,对贺大高声道:“快,快,把网拿出来,我们捕鱼去!”</p>
贺大答应一声,直起身来,到一边取了网。十几只鸡受了惊吓,咯咯哒哒在院子里乱飞。</p>
拿了网,贺大快步出了门,把院门带上,对皮达道:“其余人呢?快喊他们过来!”</p>
皮达道:“早就等在塘边了。就你家里事多,又是喂鸡又是晒菜,我才到这里等你。”</p>
一边说着,一边与贺大一起,急匆匆地向村外而去。</p>
渐渐进入冬天,除了偶有修桥铺路的事情,这些人都闲了下来。随着整地完成,这一带很多沼泽的水被引入低地,出现了许多陂塘。地广人稀的地方,里面的鱼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捕过,又大又多。杜中宵组织了营田务的人力,这一段时间专门捕鱼,用火车运到开封府去卖。</p>
开封周围的水域也多,特别是黄河里盛产鲤鱼,那些鱼种并不值钱。襄州偏南,有一些中原不产的特产鱼类,如鳜鱼、鲂鱼,在京城特别受欢迎。鳝鱼虽然两京一带也产,不过数量很少,运过去也赚钱。</p>
这生意由营田务统一组织,在各聚居点收购,连夜装车,第二天就可以出现在京城里。冬天水温较低,鱼类不活跃,只要运时池子里有水,鱼的密度可以非常大。一节车厢,可以运近万斤。</p>
鳜鱼、鲂鱼鲜嫩,特别适合清蒸之类的吃法,非常受京城百姓欢迎。这一季卖鱼,可以赚不少钱。</p>
徐克暂时在营田务里做个吏人,负责在这一带收鱼,已经有十多日了。</p>
到了陂塘边,徐克从马上下来,立即有几个村民围上来,让他坐到岸边的交椅上,问东问西。</p>
徐克道:“昨日得营田务衙门指挥,这几日鳝鱼在京城极是好卖,每斤价钱增加六文。还有,京城人嗜食螃蟹,这两日你们看一看,哪里能捕到肥美的,重价收购。”</p>
皮达道:“秀才,</p>
现在已是冬天,虾蟹都躲到洞里去了,哪里捕得到?若是早上两个月,水边到处都有,极是好捕,而且多膏,吃起来最是好吃。”</p>
徐克道:“那时不知京城人口味,错过了,只好等下年。蟹是钻在洞里,只要找到洞穴,捕起来也不难。你们看一看,能捕到最好,不能便就算了。”</p>
铁路初通的时候,运力紧张,错过了螃蟹上市的季节。开封府一带没有好蟹,价钱很高,初上市时能卖到一只一贯。当然襄州这里的蟹品质也一般,胜在有铁路,贩运方便。</p>
铁路开通,大量南方的土特产从襄州贩往京城。水果中的柑桔柚是大宗,再就是两湖地区的各种各样的鱼干。贩运鲜鱼这样的生意,需要大本钱,还要有大量人手,营田务做得最大。而且作为衙门,能够方便地得到车厢,是一般商人所不能比的。</p>
这一段时间,营田务凡是身体强壮的,全部都在捕鱼。由于只收开封一带不产的鱼,捕到的鲤鱼和青鱼之类,只能自己吃掉。没多少日子,这一带的人都吃得想吐。这几天不是几十斤的大鱼,本地人捕到了直接扔回塘里,吃也没有人吃了。</p>
营田务虽然来了很多人,这一带依然地广人稀,野外陂塘到处都是大鱼,根本捕不完。</p>
后衙,杜中宵与苏舜钦相对而座,闲谈饮酒。</p>
杜中宵道:“张主事前两日到邓州去了,还要些日子才回来。子美,你若得闲,四处走一走。近些日子周围都在捕鱼,极是热闹。”</p>
苏舜钦道:“提举好意,下官心领。只是衙门事务繁忙,一时抽不出身来。”</p>
杜中宵道:“一些琐事,交给吏人们去做就好,不必事必躬亲。这一段时间正是农闲,营田务并没有多少事情。且放松心情,等到开春,有的忙。”</p>
苏舜钦笑了笑:“张主事对于吏事管得最严,一切账籍,必要亲自过目。我若偷闲,必然为他所不喜。这些年我日日游山玩水,闲得够了,做些事情也好。”</p>
现在营田务的事务是张昷之主管,杜中宵只参与大的规划。苏舜钦直属张昷之属下,杜中宵倒不好过分插手。张昷之倒霉了几年,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做事情更加严谨。对于细节,比杜中宵还要严格。</p>
苏舜钦经过了这些年的折磨,好不容易复起,再不敢像从前那样狂放不羁,做事小心谨慎。张昷之被贬之前是重臣,跟苏家的人有些交情,两人合作得还算愉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