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听了，立时换成蕃语，笑道：“在下王大有，原是丰州人氏，恰与兄弟同族。”</p>
小王听了喜出望外，丰州是藏才族王家的地盘，正是自己的同宗。不过他们不争气，元昊攻过来的时候束手无策，把世守的地盘丢了。这汉子来自丰州，又是同姓同族，便是自家人了。</p>
两人各自交待了自己家世，王大有道：“兄弟你今日碰到我，可是天助你！我以前养马，西贼劫掠丰州之后流落到这里，现在做个卖马的牙人。你这里的马作个价，我去与你找买家。”</p>
一提起生意，小王子又警惕起来，道：“我今日初来，还不知道马价，并不着急。”</p>
王大有笑道：“马市里牲畜的价钱，只有我们最清楚，其他人只知皮毛，你能问出什么！”</p>
小王子见王大有这人长得猥琐，有些信不过他，含糊道：“总要看看行情，才好出手。”</p>
牙人最善于察颜观色，王大有见小王子并不信任自己，摇头笑道：“那兄弟尽管到市里去看，用得到我时，尽管找个牙人，报上我的名字，自会带你来。”</p>
说完，向小王子道个别，施施然去了。</p>
见王大有离去，小王子又有些后悔。自己急着卖马，不知是不是借过了一个好机会。</p>
看看天上的太阳，时候还早，小王子吩咐了部落的人看着马，自己四处闲逛。市场边上，紧邻着河边，支着一口大锅卖肉汤。小王子过去买了一碗汤，两个饼，泡着吃了，听周围的食客议论。</p>
可惜这里的人都是说汉话，小王子听了半天，听不出个头绪。</p>
喝罢了汤，小王子起身到了马市里，观看别人卖马。到处转了一会，便就觉得不好。原来马市里卖马跟卖其他东西不同，都是牙人带了买家过来，由牙人刚卖家讲价。这些牙人相马的眼光其毒无比，再好的马也能挑些毛病出来，三言两语，价钱就被压了下去。转了好久，小王子也没见不带牙人买马的。</p>
叹了口气，小王子有些沮丧，不由想起王大有来。有心去找他，又怕被他看不起，心中犹豫。恰好身边遇一家卖马的，说着蕃话，小王子见他没生意，急忙走上前去。</p>
行个礼，小王子道：“哥哥，我是北边振武县的人，到这里来卖马，可否借一步说话。”</p>
那人只带了五六匹马，正闲得无聊，见小王子一样是蕃人，便道：“有话便讲。”</p>
小王子道：“我们部族里的人卖马，都是两边看得中了，讲个价钱，马就牵走。我看这里却不是那般，不知是个什么规矩？”</p>
那人道：“一样的规矩，有人看得中了，给钱牵马，钱货两讫。只是来这里买马的，多是南边种地的汉人，什么样的马好，什么样的马差，他们看不真切。这个时候，只好让牙人帮忙，帮他们来买。是以每有人过来卖马，必有牙人前来询问，看了你马的样子，问了价钱，心中有数。马市里这些牙人各自分得有地盘，他们声气相通。有人买马时，自己地盘里有合适的，便就直接带人去买。没有时，去找其他牙人询问，到其他人那里去买，分给别人佣金就是了。”</p>
小王子点头，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到，王大有就找上自己，想来那里是他地盘了。自己没有让他估马价，这马怎么卖得出去？心里不由着急。</p>
跟卖马的人又聊了一会，小王子便就明白，在这处马市，不经过牙人极难做生意。除非是遇到南边来的大客户，自己带着相马的人，不然周围的农民，绝不会贸然买马。</p>
其实这是常事，对于农民来说，只要是买大件，不管是马还是农具，必然带个懂行的人参考。大牲畜特殊，难得行家，便就专业化为牙人。没有牙人在身边，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买的。这种活物，看着再好，谁知道有没有暗疾？牙人哪了佣金，是要担风险的，如果买家买回去出了事，必然回来找牙人，一个不好还要赔别人马价呢。</p>
农业地区，跟草原是不同的。草原上买马，自己看中了就好，并不需要牙人，自己本就是行家。但在农耕地区，马是重要生产资料，价值就不一样，自然格外慎重。</p>
与卖马人聊过了，小王子心里有数，不再闲逛，决定回去之后立即找王大有。回到自己地方，却见马群里几个人，正在仔细相马，小王子吃了一惊，自己难道碰上了大户？</p>
快步上前，部落的人见了急忙见礼，悄声告诉小王子，他刚走没多久，便就来了这几个客人。</p>
小王子眼睛一亮，几步走到那几人面前，拱手道：“在下是这马的主人，敢问你们是要买马吗？”</p>
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看了小王子一眼，点头道：“不错。马市里的马虽多，难得像你这样，马群又大，又多有好马的。我们且先看一看，一会再与你谈价钱。”</p>
小王子称是，喜不自胜，随在几人身后，让他们慢慢看自己的马。</p>
陈勤见小王子跟在面，有些别扭，对年轻人道：“衙内，多亏你会说蕃语。我自昨天到这里，每有看中的马，马主多是不会说汉话的，着实郁闷。又不想去找牙人，着实难办。”</p>
年轻人笑道：“我们折家世守府州，岂能不会蕃语？”</p>
年轻人是府州知州折继闵的堂弟折继长，特地到唐龙镇来买马。以前丰州市马的时候，唐龙镇就是府州军马的输入地，名义上丰州的王家、唐龙镇的来家也都属于他们管下。唐龙镇市马，他们得了消息便就急忙派了人来。当然，随着丰州被弃，来家投敌，折家的势力已经延伸不到这里了。</p>
折继长见过杜中宵后，便与陈勤一起到马市来，恰好遇见小王子的马群。</p>
第118章 赛马</p>
城外一片平坦台地，杜中宵对白涣道：“唐龙镇既是自由贸易之地，也赖北国成全。你主人再三要在这里有片地方，我也不好坚持不给。城中是不可以的，便就设在城外好了。我们一起出钱，在这里建些房屋茅舍，作为城外贸易之地，让商人住宿，赚些钱财。”</p>
白涣道：“城中尽有房屋，何必在城外新建？”</p>
“城是军城，岂容他国之人买房买地？就是这里，也要我们一起经营，按出的本钱分钱。”</p>
白涣听了摇头：“我家太尉不是如此说的，恕难同意。”</p>
杜中宵微微一笑：“那便由你。现在粟谷已经下种，周围有闲的人手，我便自己建好了。”</p>
唐龙镇这里的生意刚刚开始，契丹那边并不知道规模，派了个白涣来看风声，杜中宵没有必要跟他详谈。等到契丹知道了这里的生意规模，自会派说了算的人来。这几天，契丹官方派来的商人，拼命向胜州运酒，其他生意还没来得及开始。倒是各小蕃部得了好处，兴致高得多了。</p>
正在这时，折继长和陈勤各带人牵了几匹来，到了跟前向杜中宵见礼。</p>
杜中宵见这马甚是雄骏，问陈勤：“难得有这几匹好马，今日买的么？”</p>
一边的白涣满脸警惕：“知军，本朝禁止向南国贩马，莫不是有人犯禁？”</p>
折继长道：“这周围数百里之内，处处养得好马，何必从北国来贩！这是周围蕃落的马，我们恰好遇见了，自然买过来。若不是北国劫掠，马还要多一些。”</p>
其实耶律不花和耶律元佐自己都以小蕃落的名义，向唐龙镇贩了一些马来，这种事情不让白涣这种身份的人知道罢了。周边以百计的蕃部，很多并不受契丹控制，禁令对他们没有用处。不过陈勤和折继长买马的小王子，部落正是契丹管下，大家不说破罢了。</p>
白泽身份太低，没法跟他谈与契丹合作的事宜，又不好冷落，浪费了杜中宵不少时间，心里着实有些烦他。看见陈勤带来的马，杜中宵心中一动，对白涣道：“左右无事，我与主管赌个东道如何？”</p>
白涣心中也有气，随口道：“怎么赌？”</p>
杜中宵指着陈勤身后的马：“我们各选一匹好马出来，让骑士骑了，在这台地上跑一个来回，先回来的胜。不多，便赌十贯钱好了，赢了今夜为小衙内接风。”</p>
白涣不屑地道：“你们南国哪里来的好马！若是用我自己马，便就赌了！”</p>
杜中宵道：“小赌怡情，凑个热闹而已。主管用你自己的马，这里我随便选一匹就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