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泽阵懒洋洋地睁眼，说：到了？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p>
比起吃饭，别的事都不用急。</p>
他们到仙台市的时候青叶祭典已经过去，气温也渐渐升高，仙台从旅游旺季转淡，晨曦初露的道路上更是没有几个人。</p>
清晨带着微雨，行道树抖落一地细碎光点。一辆车打南边从雨色中驶来，停在一个拉面摊前。黑色长发的男人打开车门，伸出手接雨，笑着对车里的银发男人说了什么，然后往拉面摊走来。</p>
其实老板是要收摊了。</p>
上世纪的经济泡沫崩溃后，无数人随着失业潮下岗，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在丧失生活来源后，他找到了父亲的拉面摊，每天从深夜卖拉面到凌晨，已经在这条街上卖了二十多年。</p>
原本拉面摊不会营业到这个时间，但上一位客人刚走。客人刚刚失业，大醉一场，跑到拉面摊上来跟他倾诉，老板静静地听客人抱怨，抱怨工作、抱怨生活、抱怨未来，直到客人还在上学的女儿匆匆赶来，跟老板道谢，把客人扶回家了。</p>
父女两个相互搀扶也相互抱怨着离开，老板摇摇头，收拾摊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迎来了下一位客人。</p>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留着少见的长发，走到摊前，说要一碗拉面。</p>
老板不由自主地看向车里的银发男人。他确定这个人是醒着的，就问：“只要一碗？”</p>
黑发男人回答：“对，他吃东西很挑，等到家我再给他做。”</p>
他说完又笑起来，拉面摊的老板也跟着笑了，没收这个人的钱，说你们是一路开车来的吧，昨天后半夜一直在下雨，从福岛来的路可不好走，这碗面就当送你的。</p>
黑发男人坐在了拉面摊的凳子上，说不是福岛，比那还要远一点。</p>
拉面摊的老板一边做拉面，一边打量着这两个轻松悠闲像是在旅游的男人，猜测他们来的方向：“从群马？”</p>
虽说不是旅游旺季，但这会儿去泡温泉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外地人。</p>
“从东京。”</p>
“啊啊，从东京来啊，我还以为年轻人更喜欢坐新干线呢。”</p>
“那样确实很方便，但我们是打算旅行的。”</p>
“旅行？”老板把面扔进锅里，盯着锅里沸腾的水看了几秒，确定火候很完美，才抬头问，“全日本旅行？”</p>
黑发的男人看向了停在路边的车。</p>
还在车里的银发男人好像是睡着了，根本没往这边看，朝阳从他的一侧升起，将那头银发照亮，远看就像是被关在挡风玻璃后的一片星幕。</p>
“唔，”黑发的男人不太确定但语气轻快地说，“可能是全世界旅行。”</p>
毕竟琴酒也没说要去哪。</p>
老板感叹说真好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想过环球旅行，但根本没有实现的机会。</p>
热腾腾的面被放到了赤井秀一面前，过去也曾因为各种原因没时间出去旅行，现在终于有了假期的前FBI、现MI6探员只笑了笑，没有解释。他跟老板道谢，想到日本人的习惯，要说“我开动了”的时候，有人坐到了他身边。</p>
老板非常自然地端了另一碗面上来，跟黑泽阵打招呼：“好久不见，黑泽先生。”</p>
黑泽阵“嗯”了一声。</p>
赤井秀一眨了眨眼。</p>
他认真地盯着黑泽阵看，直到那个银发的男人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明知故问“怎么了”的时候，赤井秀一才收回视线，说：“好看。”</p>
黑泽阵没理他。</p>
他们两个在安静的清晨吃完了面，黑泽阵临走前跟老板说了两句，赤井秀一已经回到了车上，看到黑泽阵回来就问：“熟人？”</p>
黑泽阵说不熟，以前来仙台的时候吃过这个老板的面，仅此而已。</p>
车子缓缓驶向前方。</p>
赤井秀一说，说说呗，那时候的事。</p>
黑泽阵说你不是知道吗，那年仙台的任务，你明明也在吧。</p>
赤井秀一认真想了一会儿，摊开一只手，说：“不记得了。”</p>
黑泽阵看他。</p>
赤井秀一说我真的不记得了，脸上写着真诚，眼里满是笑意。</p>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说：“赤井秀一。”</p>
不记得？</p>
开什么玩笑，真正不记得那次任务具体情形的人是他才对。五年前，他们都还在组织里的时候，“那位先生”曾经下达了暗杀某个政要的任务，任务的具体经手人是朗姆。“琴酒”不在任务的执行人员名单里。</p>
不过他看到任务名单里有莱伊、有波本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做不成了，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接到了任务失败、遇到麻烦的消息。</p>
“那位先生”让他去处理后续的情况，当时他跟莱伊打了个照面，知道是这小子干的好事，但没管。他晾着暴跳如雷的朗姆，在深夜的街道上吃了一碗面，才慢悠悠地过去，朗姆还得谢他呢。</p>
他想起那时候莱伊对他说了一句话。</p>
说了什么？</p>
不记得了。</p>
他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赤井秀一继续开车，在光影摇曳的行道树下往前方开去。</p>
“下次带我一起吧。”</p>
“什么？”</p>
“这是我那时候对你说的话。”</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