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没说什么。</p>
同僚又咳了两下，调整好状态，重新站起来，对黑泽阵说：“出了这件事，隐修会的牧羊人这次不太可能带新人回去了，你照常下船，不要引起那个组织的注意。昨晚来的人里有隐修会的高层，就是他让人把你引到隐修会的赌场里，之后也有继续接触你的可能。”</p>
黑泽阵给同僚搭了把手，听到最后皱眉：“喜欢特殊发色的那个？”</p>
“是他。”</p>
“恶心。”</p>
“你把长发剪了就没这么多事了。”</p>
“不剪。”</p>
“好好，不知道是跟谁的约定让你这么惦记，”同僚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问，“Betula（白桦）在养伤吧？他怎么样了？”</p>
黑泽阵说他没事，还打算回老家。</p>
Cedrus又问维兰德怎么样，黑泽阵说那个男人在忙，很久没回去了。</p>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穿透外面的雾，将昏暗的厨房照亮，最后黑泽阵说你有完没完，同僚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吧，都要死了你不让我多说两句。</p>
黑泽阵觉得没必要。</p>
他们跟隐修会已经僵持了半个世纪，一次任务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先把Cedrus带回去。</p>
但他还没把话说出口，沉闷的枪声就在厨房里响起。</p>
同僚灰蓝色的眼睛里依旧含着笑意，对黑泽阵侧腹开枪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接住人，又毫无停顿地对银发少年的腿开了两枪，才说：</p>
“你以为我是在厨房的水里下毒的人，想要阻止我但被我打伤，你没死是因为有其他人追来，我逃走了。”</p>
“Cedrus！”</p>
“带着我的份去看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吧，我想躺在船上慢慢地看日落。”</p>
同僚动作相当粗暴地将他踹到了地上，就在厨师已经冰冷的尸体旁，然后开门离开，外面传来了不知为何的吵闹声。</p>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忍痛站起来，这点伤也不至于让他无法行动。他往厨房外看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p>
“喵？”</p>
“喵喵喵！”</p>
“喵——”</p>
小黄猫拿没亮指甲的爪子乱挠黑泽阵的脸，终于把人从二十年前的回忆里拉出来。小黑猫还在装睡，尾巴晃了晃，假装自己很乖。</p>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黑泽阵再次告诉自己。</p>
他把两只猫抱在怀里下床，客房里没有镜子，他也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诚实地说，除了一些习惯跟二十年前大不相同外，从外表看起来他跟当年没什么区别。</p>
“别叫了。”</p>
黑泽阵戳了两只猫的脑袋，小黄猫咬了他的手，小黑猫委屈地扒拉他，好像在说它一直很安静，为什么要戳它。</p>
黑泽阵又听不懂猫话，哪里知道谁叫了谁没叫，从衣柜里随手挑了几件衣服套上，可惜爱尔兰是铁了心不让他继续穿黑风衣，衣柜里一点黑色都看不到，基本上都是宽松的浅色衣服。</p>
他往外走。</p>
窗外的雾变得越来越浓，但其实已经是上午八点钟，黑泽阵往窗外看了一会儿，记得降谷零跟他说醒了就去中央控制室，就一边看手机里接收到的讯息，一边往外走。</p>
黑羽盗一给他发了曼彻斯特那边的行动资料，有点多，之后再看；雪莉的消息是一长串，几乎都是“死了没有”和“你最好不要死”；诸伏景光只发来了一行字，记得回家。</p>
银发少年一边快速浏览一边打开客房的门，脚却在开门的一刻顿住。</p>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走廊里的气味也几乎不会传进来，现在门被打开，浓重的血味顺着飘进房间，而出现在黑泽阵眼前的，是——</p>
两位乘务员的尸体、溅开在墙上的巨大血花，以及在深红色的地毯上蜿蜒的黑色血迹。</p>
“喵！”</p>
“喵？！”</p>
两只被吓到的猫竖起尾巴，瞬间就钻回黑泽阵怀里，银发少年把手机放回去，皱眉往外看，原本就寂静的走廊里现在只有他自己的声音。</p>
很冷，很安静。</p>
游轮上层似乎传来人在说话的声音，有人吵闹，有人歇斯底里，一切都似曾相识，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p>
黑泽阵对着墙上的血花看了半天，倒是没从形状里看出什么熟悉来；他安抚了在怀里的猫，没有去看，把乘务员的尸体放到墙边，帮她们整理了衣服，转身就往下层走。</p>
他要去中央控制室。</p>
但降谷零不在那里。</p>
昏暗的灯光依旧，黑泽阵看着空荡荡的中央控制室，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冷透，人早就不在这里了。没有说明，没有留言，墙角还丢着当初用来拷住他的手铐。</p>
他本想离开，却在瞟到控制台屏幕上的某一处时忽然怔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p>
刺骨寒意直透脊背，比昨天的暴雨更冷。</p>
地图显示着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马上就要靠近的那座废弃港口的名字——</p>
“鹤鸣港……”</p>
黑泽阵慢慢地、几乎要将每个字拆分成音节，好不容易才念出了那个词。</p>
二十年前那场事故发生的地点，那之后不久就已经废弃的港口，一场让他整个人生都变得乱七八糟的意外的开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开始。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不可能加入乌丸集团，也不可能成为琴酒，更不可能变成今天这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