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蔸娘皱了皱眉,问道。 黎黎打开门,自己先进去,同时继续对蔸娘说:“就是鬼啊。我楼上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会不会害怕啊?” “你是希望我别进来,还是说……”蔸娘揣摩了一下她话里有没有更深的用意。 “我当然想要你留下来!”黎黎强调,高声证明自己的意图坦诚而且明确,说完她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深夜,连忙捂住嘴巴,小声地继续说,“我怕得要命呢!我恨不得有人可以陪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搬走?”蔸娘跟着她进了屋子,带上了门。 黎黎挤过来锁好房门,继续说:“我想啊!但是我没钱的嘛,这里租金又很便宜,我哪知道便宜没好货,居然摊上一座楼上是鬼屋的屋子。” “那你要不要和房东说一说。” “我说了!那个坏老头叫我不要乱说,会害他房子租不出去,还说再说要赶我走。我可没钱现在搬走。” 蔸娘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另外的办法。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还未听到什么动静,或者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呢,既然你在,我就没这么害怕了!”黎黎说,她走到房间里,在箱子里翻了几下子,拿出一套衣服,递给蔸娘,“走吧,去浴室洗洗。” 黎黎的出租屋不大,一间小客厅,和一间和小客厅差不多大小的卧室,客厅与卧室之间大概的隔墙非常薄,似乎只是为了隔开空间,好敷衍租客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客房,而随意搭建起来的,蔸娘怀疑如果上手敲一敲,会发现这只是一块上了漆的模板。 但是房间内部的软装还算温馨,小小的沙发椅虽然有点旧,但是上面搭了一层秀气的暖色布艺坐垫。窗帘也是暖色的,厚度适中,看上去并不能遮挡强烈光线,但也够了。黎黎似乎没钱再去置办一台电视机,客厅里有一张陈旧的木制电视柜,上面摆满了一些瓶瓶罐罐,似乎被黎黎拿去堆放杂物了,也算物尽其用。 再往卧室看,不太大的卧室,有一半都被床铺占去了地方,床尾边上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能看见一点港口,视野还算开阔。房间里没有衣柜,所以黎黎不得不放了两个箱子,就在床的边上,让本就局促的房间更加拥挤了。 除了这两个空间,房间里没有其他用途的房间了,没有阳台,也没有卫生间。 蔸娘拿过衣服,对黎黎说了一句:“谢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见浴室,于是把探头探脑看向又在翻箱子的黎黎,问:“浴室在哪呢?” 黎黎搜出一套睡衣来,抱在手上,说:“这里都没有独立卫生间的,我们要去外面,用公共浴室。” 黎黎带着她下了一层楼,来到公共浴室。 公共浴室也是狭窄的,一间间的隔间被硬塑料板隔开。蔸娘鲜少有在这种环境下洗澡的经验,非常不自在。 “你怎么会半夜来这里啊?”黎黎隔着一个门板,和蔸娘聊天问道。 “我追一个人,结果坐错渡轮了,又是末班。我本来想要打电话告诉和我同行的人,但是我手机没电了。”蔸娘说,但是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她一想起包里还有一个对外公布遗失的文物,就感到头疼。 “那你还真是够冒失的。”黎黎爽朗地笑起来,感叹道。 “看见了就追上去了,没有想这么多。”蔸娘害羞地解释道。 公共浴室里只有她们两个,花洒淋下来的水声窸窸窣窣。有一盏灯似乎有点坏了,或许是电路老化,总是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灯光忽明忽暗的闪烁几下。 “那你追的那个人,是谁啊,文爷给的活儿?”黎黎没有让她们两个之间的安静维持太久,她似乎很有交流的欲望。 “差不多是啦。”蔸娘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啊,我懂了,你们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都很小心警惕,不会告诉别人。”黎黎倒是贴心,没有继续追问,“我以前的男朋友也是,不过他说到底只是普通的古惑仔,在街头等大佬派活儿,平时就带着我去到处闲逛,还有他的那一群马仔们。他给大佬做事情时候也神神秘秘的,都不和我说,有时候甚至不和小弟们说,非要到最后了,带来了一箩筐家伙什,那时候大家就都知道要干什么了。” “要干什么?”蔸娘顺着往下问。 “ 抄家伙打架呀!”黎黎说。 “哦。”蔸娘点点头,往脸上泼了一把水洗洗脸,“但我不是抄家伙打架去的。” “我知道啊,你是文爷的头马嘛,当然不会干这种又脏又累、小打小闹的活儿。” “那你现在在便利店打工哦?” “对啊,没钱了嘛,总要想办法养活自己。以前可以靠跟着我的男人,现在,你把我的靠山弄没了嘛,所以你接下来就得做我的靠山了。你会说话算话吧?” “会啊。” “那还行。” “那你要不要上学啊?” “啊?” “上夜校也可以,就是,要不要学点什么?” “你为什么想让我去上学啊?给我找份多点钱的工,我向你交数的时候,你也会多赚啊。” “我打算不向你收数啊。” “真的假的?” “我只是觉得,你的年龄和我差不了多少吧?这个年纪当然念点书,学点什么,最好了。” “你的想法真奇怪。” “怎么会呢?” “我们这种人,只要在乎今天能不能活着就可以了,哪里还顾得上读书,读书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啦?又不能吃,也不能换钱,还不如揾一份工打,每天能结算到钱。谁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蔸娘忽然联想到,任辉说,他们这种人都是今宵有酒今宵醉的,都不会存的下钱,更不会多想未来。她意识到,黎黎也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她们洗漱完毕,又一起回到屋里。 “如果我有闲心,那就满听听你的,找个夜校上上吧。但是前提是,你得真的给我当靠山,我得有钱生活。”黎黎一边关上门,一边讲出条件。 蔸娘点点头,“我给你问问中间人,或许能有帮助。” “哇,给手里小弟找工,就动用中间人啊?” “……怎么了嘛?” “没什么,你出手好阔绰啊!” 正聊着天,黎黎像是发觉了什么,忽然捂住蔸娘的嘴,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你有没有听见楼上有什么动静?” 蔸娘眨眨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也悄声地几乎只有吐息,说:“没有呀?” 可话音刚落,她们同时听到了楼上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这里的窗户都老化,只要轻轻的动一下,都会发出不小的动静。 “可能是风的声音呢?”蔸娘不自觉往上看了看,虽然只看得见天花板。 “不可能!”黎黎低声但是急促地说,“我的楼上早就没住人了,如果是风的声音,一两次也就算了,可是经常晚上有呢,在我住进来之后没多久。” 蔸娘走到窗户边上,试图向上看到点什么。 黎黎继续说:“楼上的屋子租不出去,听街坊说,有个女人吊死在楼上,身上还穿着红裙子,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还吐着舌头。房东老头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把这里的房租降低了,脾气越来越坏,我说楼上有动静,还要我不许乱说。可是,没准真的有鬼呢!就是那个女人化成的厉鬼!” 蔸娘不太信鬼神,她还是觉得不可能,但是看着黎黎一脸认真,她想了想,说:“要么我们晚上先睡吧?明天再上去看看?” “你还要上去啊?” “对啊。总要弄清楚的。” “你不怕鬼啊?” “我不信有鬼,一定都是有原因的。”蔸娘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支支吾吾问到,“有没有手机充电器啊,你这里?比起鬼,我更怕戎哥生气。” 第二天,日上三竿,她们才自然醒来。 蔸娘打开手机,有十来个阿戎的电话,还有几个林嘉文的电话。她倒吸一口气,急忙给他们回电话,报个平安。 阿戎显然急得有点生气了,语气里都带了不少严厉,蔸娘只好连连道歉,并且保证下次一定不敢了。林嘉文一贯是冷静的,只是说了几句,嘱咐她下次要先想办法取得联系。 黎黎带着早午饭从外面回来,蔸娘才刚刚放下手机,挂断电话。 “文爷这么上心啊?”黎黎随口问了一句。 蔸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真好!”黎黎感叹地叹了一口气,“我多晚回家,在哪过夜都没人管的。” 蔸娘感到一点莫名的愧疚,揣测是不是自己在她面前显摆了自己轻而易举得到的,而她心心念念奢求的。气氛沉闷低迷了几分,蔸娘转了转眼珠,试探地、不是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俏皮话:“那以后我来打电话问你?再哪里吃饭,吃了什么,去哪里玩,什么时候回家。” “但是这样,好像多了一个妈妈诶!”黎黎笑起来,“但是你明显比我小诶,是不是偷偷占我便宜!” “我可什么都没讲。”蔸娘笑起来,“你买了什么?” 黎黎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塑料里装着两罐圆形塑料打包盒,还有一盒纸质打包盒,“海鲜粥和肠粉,让你尝尝我最喜欢的店。” “大早上就吃海鲜粥啊?” “都十一点几啦大佬!不爱吃别吃。” “我可没说不吃。” 黎黎搬了一张小矮桌,放在客厅中央,给了蔸娘一个四四方方的垫子,自己也垫了一个坐着。打开盖子,小小的打包盒里发出浓郁的香味,没一会儿就填满了这间狭小的出租屋。粥是温热的,虽然是夏日,但蔸娘还是把手放在碗的侧边捂了一会儿。 她看着自己放在角落的挎包,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挎包里还放着那个被盗走又出现的文物,心里没有数,或者放到娄sir那儿去,把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可现在的她可不是几个月前的平民了,帮派人到警察局里去,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思来想去,还是赶快回林嘉文的家里去,问问林嘉文的意见。 “对了,你家有没有手电筒啊?”蔸娘用一次性塑料勺子,拨弄了几下浓稠的粥,让它降降温,可以方便入口。 “有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亮。”黎黎回答,她吸溜了一口粥,“怎么了吗?” “你不是说你的楼上闹鬼吗,上去看看。” “啊?”黎黎震惊地看着她,露出惊恐的表情,“正常人想跑都来不及,你还要去看?” “总要去看看,才知道原因嘛。知道了你就不害怕了。”蔸娘说,“你仔细讲讲,为什么觉得楼上有鬼啊?总不可能只是因为晚上有窗户声音吧?” “当然不止啦!”黎黎挥舞起筷子,开始声色并茂地讲述,“我楼上原本是没人的嘛,后来有一天,我从对面楼的玻璃窗上,看见了楼上的反光,有一个人影,晃悠了几下,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我和房东老头子说,他说不可能,是我看花眼了。但我确信我看见了。后来,我不是最近都在上晚班嘛,我都凌晨才回来,就听见了楼上窗户开起来的声音。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风,或者进了哪里来的夜猫。这里都是老旧的屋子,有夜猫很正常的。可是猫总不会把窗户打开了,再关上吧?风也不会吧!” “确实不会。那你还看见过楼上有光的情况了吗?” “还有的,不过不是看见光,我有一天回来,壮着胆子往上看看。谁想得到,看见一只会发光的眼睛,也一下子伸出来和我对视。我赶紧缩回来,怕被鬼记住我的样子,晚上来找我。” “会发光的眼睛?” “是啊,很诡异!那绝对不是流浪汉或者猫的眼睛,猫的眼睛也没这么大!”黎黎用手比划了一个圆圈,和人眼差不多大小,“我就又和房东老头子说啦,可是老头子听了就生气,还骂我乱说,叫我不要破坏他租房子的名声!可是我确定楼上那间屋子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去问了附近街坊,他们都说,这里前不久有人上吊,阴气重,肯定会有厉鬼回来作祟。也就是因为这样,老头子才会刷了这栋楼朝外的墙,就是怕看上去阴森森的,房子更不好租。” 蔸娘若有所思,抱起碗来,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粥,决定道:“我懂了,我还是要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