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挎包里,多出一个今晚刚从众目睽睽之下被偷盗的文物,出现在自己的包里,很快,她反应过来:“刚刚那群人里!”说着,她就快速转身,往楼梯上跑去,刚刚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人才刚走不远,末班的渡轮还没发船,她想,努力追上,一定能看见那位神秘的小偷,被称作“玫瑰罗宾”的西海岸盗贼。 蔸娘跑得很突然,阿戎伸手甚至没有抓住她。阿戎和任辉只好也跟着追上去。 小姑娘身形终究小一点,在人群中穿梭,企图用自己对那位盗贼隐隐约约的轮廓印象找到她的目标。 她记得那是个身形小巧的女人,匀称并不纤瘦,在当时昏暗的橘红色光下,蔸娘甚至能从她的紧身衣外表看见一些结实的肌肉投影。 她越过检票栏,昏昏欲睡的门卫,在她翻过去跑开了一会儿才发现,急急忙忙站起来,也被她甩在身后。 渡轮就在前方不远处,蔸娘看见有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年轻女人,回头看了看她。女人留着柔顺的栗色长直发,戴着一副颜色很浅的蓝色眼镜,那个女人穿着的风格充满了高饱和度的美式风情,看上去是来香岛的游客,打扮得很漂亮很亮眼,很适合在大街小巷里留下照片。但是她戴着口罩。 蔸娘和她对视上几秒。女人对着她眯了眯眼睛,虽然看不清她口罩下方的表情,但是蔸娘的直觉,是她在冲自己笑。 这又是一个鲁莽的决定,在直觉给自己做决定之后,不管不顾事情的危险性或者复杂性,就只身一人追上去。 她跟着女人也冲上了渡轮。渡轮上的过道更加狭窄,被乘客挡住了,就难以另辟蹊径越过去,蔸娘不得不被挤在中间,缓慢地往前。 “这小姑娘跑得还真快。”阿戎停在港口,四周看了看三只正在上客的驳船,尝试在人群中找到自己家的小姑娘,不禁感叹了一句。 “你还夸呢!”任辉也在寻找蔸娘的身影。 “你是不是想起当初文叔让你去找她的感觉了。”阿戎嘴上说着,但是皱着眉头,看着比任辉焦急。 “是呢,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蔸娘穿过人群,已经追到了渡轮的最深处,再往前就是往上一楼的梯子,她往后看了看,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戴蓝色眼镜的女人。但是一无所获。她没有犹豫,顺着梯子,跨过“游客止步”的告示牌与栅栏,打开顶舱的门。 海风在海面上的速度,比在岸边感受到的更加猛烈。蔸娘探出身子,在顶舱上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平台,发丝被风吹得打在脸颊上,带来酥酥麻麻的疼痛。她再往远处看看,却看见她刚刚追逐、寻找的女人就在岸边,看着她。 “啊。”蔸娘这才觉得大事不妙。 那个女人冲她挥了挥手。蔸娘听到一声低沉的鸣笛,船只的启动让她差点站不稳,不得不扶住栏杆。再等她连忙跑到船舱,渡轮已经行驶出一段距离了。蔸娘跑到船尾,却没再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倒是看见的阿戎和任辉。 阿戎也看见了她。 蔸娘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蔸娘的手机响了起来。 “下了船打电话,告诉我位置。”阿戎在电话里说。 蔸娘的声音里带着点歉意:“知道了戎哥。” 夜晚的海面没有白日里看着那么和善,云层薄薄的但是盖住了月光,只能在海面上看见一点来自月亮的反光。黑影像是吞食了所有光线,甚至看不清海平线,天空与海洋融为一体,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罩子,把所有人都关在里面。不远处城市里的灯光,还算繁华,但是海洋上的风声冲淡了喧闹的声响,就算有光,也太过于安静了。 蔸娘回到船舱里,虽然是盛夏,但是夜里海面上的温度,也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船上还坐着不少渡船的客人,大家要么戴着耳机,要么昏昏欲睡。蔸娘在冲动之后,又回到了平时小心翼翼的状态里。她抱着自己的挎包——这里面可装着价值不菲的亚特兰蒂斯的心脏,而且至少三方的人都想找到,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感到疲惫困倦,但是不敢睡。 在她的眼皮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船的鸣笛声再一次响起,渡轮即将靠岸。 蔸娘跟随人群下船,走出港口之后,港口的闸门被港口的工作人员关上。她回头看着有点生锈的铁门,慢慢把路隔开。大概是疲劳让她大脑转速变慢,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什么,连忙掏出手机,要给阿戎打电话。 在侧边的按键按了两下,手机还是给了一个黑黑的屏幕。蔸娘觉得奇怪,用力按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闪烁两下,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标识,告示了她,手机没有电了,已经停止工作。 蔸娘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哎呀……这可糟了。” 现在街面上,人已经变少了,已经是深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回家睡觉。蔸娘下船的港口靠近居民区,也不会在太晚的深夜里喧闹、繁华。蔸娘只好抱着她的挎包,去到处碰碰运气。如果能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她想道。 这里的居民楼不是很崭新,空调外机乱糟糟地悬挂在建筑物的外墙,有些墙皮已经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墙体。小巷子的上空,也有一束又一束的电线,纷乱地搭在一起,线路像是被随意摆放着,只要能有空地就可以放置。 楼上时不时还会有过大的电视机声音,或者是男人的咳嗽声。有几家人,窗子后面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路灯也是昏昏欲睡着。蔸娘在路灯下走过,影子先从长,在再变短,又变长。她不太安心,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总是忍不住往身后看看,确定自己没有招惹来什么危险人物。 走了好一段安静的小路,蔸娘终于再前不远看见一家小店的门面,还亮着灯。从招牌上看,像是一家便利店。蔸娘小跑了几步,想上前碰碰运气。跑到了店门口,她看见一个穿着短袖工作服、挂着围裙的年轻女孩,从店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长的挂钩,伸手去够到店门上方的闸门。 蔸娘失望地发出一声叹息。 那个年轻的女孩被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往边上看。蔸娘看着她那张脸,总觉得眼熟,前不久应该是见过。显然那个女孩也有同样的记忆。 接着,那个少女大声地叫了一声:“啊!是你!” 几乎就在同时,蔸娘也发出,“啊。”一声,带有一丝肯定意味的感叹,“你是上次在滞留室里面那个女生。”蔸娘说道。 那个女孩马上放开了手里的活,气势汹汹走向蔸娘,手里还拿着那支金属长钩。这把蔸娘吓得连连后退,双手掌心朝外,挡在自己身前,“你要干什么?” “我才要问呢!”那个太妹大步走向她,直到把她逼到靠上了墙,“你又打算做些什么?你还嫌不够吗?不就是林老板的头马,我也不会害怕的!” “不是,不是。”蔸娘连连摆手。 但是那个太妹似乎听不太进去她说话:“你到底又找上我做什么!” “我只是走错路了,在找地方借宿啊!”蔸娘语气急促,连忙解释。 太妹的颧骨前面绷着,她维持着带有愤怒的瞪视,和蔸娘对视了一会儿。蔸娘有点心虚,眼色躲闪了几下,但是她注意到,对方的眼里不再有那么多敌意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太妹退开了,又返回便利店的门口,继续她手里关门的工作。蔸娘知趣地准备离开,走了几步,身后太妹的声音却叫住她:“喂,你之前说,给我新的靠山,说话还算不算的?” 蔸娘回过头,看见她半个身子探出店门外,嘴巴撇着,一脸怏怏不平的样子。她眨了眨眼,轻声回答:“算呀。” “那既然这,你,等等我吧。”太妹说,说完又回到便利店里。 蔸娘配合,往回走了一会儿,从开着的玻璃门往便利店里头看。那个太妹正在解开自己身上的围裙,把它挂在工位服装的挂钩上,然后关掉了店里灯,只留下后门“闲人免进”的牌子上,还泛着绿色的指示光。 做好这些之后,她走出来,跳了一下,伸手勾到了闸门,把金属闸门往下拉。 蔸娘耐心地等她做完工作的收尾,在她蹲下来锁闸门的时候,轻声开口:“你的腿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都是皮肉伤,差不多好了,就是医生说以后会留疤。” 蔸娘觉得过意不去,心里产生的内疚多少击中了自己,她忐忑着打算开口,说句道歉的话。但是她又先开口了:“我打算去纹点什么,把它们遮住,这样又好看,又很酷,一举两得!” “但是,纹身不是也会痛吗?” “还好啦,也就是酥酥麻麻的。”她轻松地描述说,并且给蔸娘一个提议,“你也可以去纹一个试试看啊,混帮派的好多人都喜欢纹的。” “我就不了,我怕我爸爸不高兴的。”蔸娘摇摇头,谢绝了她提议。 太妹脸上写着吃惊,转过头看她:“文爷还管这么严格的?” 蔸娘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不是文叔……” “不想就算啦,本来我还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纹身师呢。”她耸耸肩,站起来,把钥匙揣进口袋里。她挥挥手,示意蔸娘跟上她。 蔸娘抱着挎包,有点紧张,但还是跟着她走了。 太妹似乎已经习惯了走夜路,轻松地往前走,嘴里还哼着歌曲,完全对身边的环境不警惕,不像蔸娘一样总是关注四周。 “嗯……”,蔸娘不太自在,犹豫了一段距离,才开口,“我叫蔸……就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围兜的兜字的,那个蔸。” “原来还有这种字!”太妹在掌心里比划了一下,惊讶地说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啊?” “我的外祖母,外祖母的外祖母,都叫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嗯……好像是植物的根部的意思,还有量词,差不多是‘束’的意思。” “我知道你叫蔸娘,你的名气可不小,都说你是文爷身边的新人,东哥的事情就是你干的,大家都说你是厉害角色,而且很会谦虚。不过,你的名字真有意思。” “唔……谢谢。”蔸娘完全不知道她自己还有这一种形象。 “我叫黎黎。”太妹说道。 她们一路走到了一栋矮房子下。房子在黑夜里,蔸娘只能大概推断出外墙是鹅黄色,或者杏色,漆似乎是新上过的,和左右紧紧挨着的两栋差不多高矮的楼房,看上去崭新、亮眼了不少。 “到啦,这就是我家!”黎黎宣布道。 “看上去挺不错的。”蔸娘点了点脑袋。 “别恭维了!我知道你跟着文爷住得很好的,文爷可是这片,除了陆老伯,最有权利的话事人。”黎黎说。 蔸娘摇了摇,她进入行业也有个把月,但是还没很清楚所有人的势力范围,和利害关系,于是对黎黎的论述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只是就房子这一话题,做出回应:“我觉得还好啦,文叔喜欢的家居风格挺普通的。陆伯倒是很喜欢,那种雕梁画柱的、金碧辉煌的,一幅画都是好十几万、几十万。” “这么贵?要是偷来一副,我以后都不打工了!” “但可能会被砍手吧!”蔸娘及时摧毁了黎黎这一梦想。 “真羡慕啊……”黎黎没听见似的感叹道。 黎黎推开楼下的铁门,带蔸娘一起上楼。外面看着窄窄一栋的楼,往里却有一个回形的天井,天井的空间不大,差不多能容纳一张床被吊绳运输,再多就挤不下了,放眼望去,这里有不少间房间,而且大部分都有人居住,但每间房间的门,相隔的位置不远,大概房间都不会很大。 她们在五楼的一扇门前停下,黎黎掏出钥匙,旋开门锁,开门前,她神秘兮兮看向蔸娘,问道:“你会不怕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