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街,一栋甲级写字楼的八楼,808室。透过关着的玻璃门,形象墙上贴着“天盾法律事务所”。 林莉看起来三十多岁,颇有姿色。只是此刻坐在大班椅后的她看起来却有些烦躁。 高中毕业那年,小镇上一个骑着黑色大摩托的男人吸引了林莉的注意。那辆黑色的大摩托非常拉风,而那个男人简直就是小镇上最靓的崽。 林莉的漂亮也吸引了这个最靓的崽,很快,大摩托的后座就成了林莉的专座。 这个最靓的崽说自己在榕市做生意,让林莉跟他一起去。林莉几乎没怎么考虑就跟着这个大自己差不多十岁的男人到了榕市。 她本以为那个男人在榕市混得风生水起,哪知道到了榕市才知道,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一大早去批发市场批发一些廉价服装,然后晚上再到夜市摆地摊的底层小生意人。两人租住在一个老小区的旧房子里,四十多个平方的房子堆满了各种廉价衣服。与林莉想象的成为鲜光亮丽的都市丽人相差太远。 而那辆黑色大摩托,在榕市连绕城都进不了。只能在凌晨去批发市场把批发的衣服拉回来,然后赶在早晨六点前送到要摆摊的地方寄存在一个小铺子里。 最靓的崽在林莉的眼中很快就成了最窝囊的小贩。 每次林莉走在都市的街头,看着林立的高楼和繁华的街道,林莉无数次幻象着像那些城里的的女人一样,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或者自己开着一辆漂亮的小汽车。 和李诚的一次偶遇,改变了林莉的生活。 李诚开车在黄昏的都市街道游着车河,看见街边一个漂亮的女子正独自走着。从穿着来看,这女子应该过得比较拮据。刚升职为信贷部副主任的李诚心情不错,要是再有一点小艳遇,可就更美了。于是李诚把车停到了这个女子的旁边。 “妹妹,我问一下,去天河大厦怎么走?”李诚落下车窗问。 “天河大厦?我也不知道。”当林莉确认这个开着车的男人是问自己的时候,有点懵逼。到榕市已经半年了,这是第一次有陌生男人和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一个开着轿车的男人。 “想请妹妹帮个忙,不知道可以吗?”男人并没有马上离开。 “帮忙?”林莉不知道自己能帮这个男人什么忙。 “这事有点复杂,要是妹妹有时间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喝点咖啡,慢慢说。”男人说着下了车,还替林莉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林莉略一犹豫就坐了上去。李诚把车直接开到了天河大厦的咖啡厅。 “我准备成立一个公司,想找一位办公室主任。不知道林小姐愿不愿意到我公司上班?”在车上李诚已经知道了林莉的姓名,也知道了林莉现在没有工作。 “办公室主任?我以前没做过啊。”林莉心里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胆怯。 “没事的。慢慢就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到我的公司。”李诚说。 “那我试试。工资多少钱呢?”林莉小声地问。 “一千二。还有奖金。”李诚说。 当时正是一些民间小贷公司刚刚兴起的时候。在银行工作的李诚准备通过银行客户吸纳一些闲散资金,做贷款过桥的业务。自己在信贷部,那笔贷款能批下来自己心里很清楚,可以把过桥的风险控制到最低。而一些客户,也愿意通过银行贷款获得低息资金,然后把资金在投到小贷公司获取高额利息。李诚做这生意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李诚不能自己出面,一个偶遇搭讪,竟然成了李诚实控的小贷公司的核心架构。林莉出面和李诚介绍来的客户面谈,当然面谈的条件都是李诚定好了的。 让李诚没想到的是,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林莉,很快就适应并熟练起来,甚至还回到小镇找亲戚朋友邻居集资,为小贷公司集资三千多万。小贷公司的业务渐渐扩大,公司也从只有林莉一个人发展到了十多个人。林莉也不再是办公室主任,而是成了小贷公司的总经理,当然,在成为总经理之前,林莉也成了李诚的情人。 后来小贷公司渐渐出现了一些逾期的客户。李诚又找到了洪兴宇,单独成立了一个催收公司。这家催收公司不但接银行的业务,也负责林莉主持的小贷公司的催收业务。在从属关系上,李诚告诉洪兴宇,催收公司时林莉的小贷公司投资,有公司60的股份,但这股份没有出现在工商登记的股东名单中,而是由挂名股东代持。 大摩托已经成了历史。林莉也有了自己的奔驰glk300。从衣服、首饰到包,已经全是大牌。走在榕市的街上,妥妥的白富美。 每次看到那些欠钱的客户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林莉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种快感后来竟然让林莉的心理产生变态,就是对欠款人的各种折磨。明知道欠款人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还钱,还逼着欠款人写下做不到的承诺书。除了还款期限,还有有高额的违约金。然后,再把这些承诺书作为起诉证据,或者印成大幅的印刷品,贴到欠款人的家门口和小区门口。 每当这个时候,林莉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主宰一切的女王,这感觉让林莉越来越飘。 没想到几天前对一个逾期老赖走流程的事,却惹出了巨大的麻烦。不但带队的肖建,连洪兴宇都进了拘留所。前天晚上,李诚让林莉安排人继续找苏易催收,当时林莉不太明白,问着苏易不是官场人脉很强吗,为什么还要加码。李诚说,你只管加码,其他的我自己会安排。李诚还交代,要换一家催收公司。 没想到,苏易昨天居然给催收电话,约在鹰嘴岩而且是晚上十点。这是什么意思?去还是不去? 一间不算大的会议室里,林莉坐在最前端的位置,左边坐着三个年轻男人,右边坐着两个年轻男人。这是林莉找的另外一个催收团队。 “这个叫苏易的,半夜约在鹰嘴岩,你们怎么看?”林莉翻着一个笔记本,上面有一些催收对象的资料。她不太会用电脑,还是喜欢记在纸质笔记本上。 “我觉得就是虚张声势。一些老赖在被逼得没法的时候,就开始装横。林姐,不用理,明天我们直接到他屋头切,把冰箱给他吃空,晚上脚都不用洗就睡他床上。如果他老婆在,我们在放点刺激的片子。”左边一个穿着黑色t恤,外面却套着一件格子西装的男人说。 “我觉得建娃说的要得,管求他啥情况,黑起屁儿整就是,就像上次,把那个瓜娃子跟他婆娘娃儿堵在家里,才三天就把房子卖了把钱还了。”建娃旁边一个脸型瘦削,头发三七分却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说。 “这种情况不多,我听了几遍电话录音,这个苏易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只在说狠话。以前我们也遇到过,那种逼急了真敢拼命的人。虽然当时也把那个男人弄了残了,但我们也遭整进去两个,还赔了十多万。”右边一个穿着衬衣,看起来像个职场白领的男人说。 林莉一直听着,见没人再说话,就问右边第一个男人:“黄律师,你咋看?” “还是等小兵回来问问啥情况。我总觉得那个地方好像有点不一样。”黄律师打开的电脑笔记本上刷着屏。过了一会说:“我在地图上看了,身份证上那个地方是清溪河旁边。在市区是很好的地段。能在这种地方买房子的人,肯定不一般。” “球的不一般。就算是不一般也是以前,现在还不是差一沟子账。”建娃不以为然地说。 林莉没有说话却拿起会议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小兵等林莉打完电话,接着说:“林姐,我还没说完。我找的这个朋友还说,就是前天,一家银行找了一家催收公司去,结果,大门都没进到,就被武警给按了。现在人已经拘留了。” “前天?他们上啥手段了?”林莉心想,这消息倒是传得够快。 “听说本来是想在门上刷油漆,摆花圈,被门口的保安挡住,正想扯横幅,结果武警出来了,直接把人按了。然后来了一个特警的车,把人带走了。” “后来呢?”建娃插了一句。 “后来带到了派出所,再后来就不知道了。”小兵说。 “哪个派出所?”黄律师问。 “清溪街道派出所。”小兵说。 黄律师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亮哥,打听个事,你给清溪派出所熟吗?哦,是这样,前几天是不是有人冲一号大院被弄到清溪派出所了?”黄律师同样打开了扬声器。 “我不清楚,我问一下。一会给你说。” “好的。谢了哈亮哥。你看好久有时间,我们聚一下。” 不一会,黄律师的电话响了。黄律师摁下免提:“我给你问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后来咋了?” “寻隙滋事,拘了。有一个人还背着案子。恐怕要判。” “好了。谢谢亮哥。”黄律师挂断电话,看着林姐没有说话。 黄律师打电话的时候,林莉收到了李诚的短信:加码走流程。 “建娃,你看咋整?”林莉放下手机问建娃。 建娃低着头想了一会说:“林姐,这事有点不好办。你也知道,我们几个兄弟伙,也不是那么干净,真要是弄进去,恐怕要扯出其他事。” “林姐,我是保外就医,这一年内要是出事,就只有再进去了。”三七分的瘦削男人说。 “我就说这个苏易说话那么硬气。说不定晚上还有箍子(社会语言:警察)跟他一起,给我们装个桶儿(方言:设个圈套)。”看起来像职场白领的男人说。 听黄律师这么一说,几个男人都看向林莉,意思很明显:这事不能去。 “这事如果办不了,恐怕先收的劳务费要退,而且,还有按三倍退。”林莉完看着这群平时不可一世的所谓“混道上”的,心里有点蔑视“什么社会大哥,也就欺软怕硬的假把式。”一般催收是接单后不收定金,按回款比例收催收费。而在外包债务的时候则先付劳务费,劳务费大约占整个催收费用的50,但如果回款达不到约定的最低金额,则要催收方按三倍退还劳务费。 一听说要三倍退劳务费,刚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又有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要不晚上还是去几个看看?” “还晚上个锤子! 摆明了是人家装的桶儿等你钻。” “哪个去谈?咋个约?总不能还是晚上到鹰嘴岩去协商三。” “这p就是摆明了装桶儿抓现行。那个脑壳有屎才切。” …… “算了,先这样吧。”林莉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 几个人站起来,准备离开。林姐又说:“黄律师,你等一下。” 已经站起来的黄律师又坐下,等其他人走后,林莉说:“黄律师,这事恐怕只有文办,你看有啥好的办法没有?”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不能确定行不行。”黄律师说。 “你说说看。”林莉给黄律师递了一支烟。 “找一个两头说得起话的人,吃讲茶。”黄律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