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夏末。</p>
辽南的夏季似乎比以往消失的更早，还没过几天温暖日子，就让人感到秋冬的寒凉日浓。</p>
混杂水汽的凉风呼啸而过，犹如冰籽打在脸上，冯汉民打了寒颤，吸入鼻腔的空气也愈发刺人。</p>
冯汉民原先是直隶人，三年前鞑子入关劫掠给他逮来辽南做苦役。</p>
这年头的天气也不知怎的一年比一年冷，如今比他儿时的气候更冷，而辽南又比他的家乡更冷。</p>
他还记得前些日子冒死跟随军爷坐船返回登州——</p>
那时他知道鞑子的水师封锁了洋面，若是坐船渡海九死一生，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知道明日能不能活，就算是死也能离家近点。</p>
好在军爷保护，老天保佑，他幸运抵达登州，终于踏在故乡联结的土地上。</p>
智顺王被抓游街的当天，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p>
他东奔西走弄了点狗屎掺在泥巴里，狠狠给这狗汉奸来了一发，还真给他命中了。</p>
看着那狗汉奸一脸忧愁痛苦，冯汉民别提有多解恨，浑身都充满干活劲头。</p>
原本背嵬军准许冯汉民这类“奴隶”返乡回家。</p>
可是鞑子连续入关劫掠多次，他们的家园被焚毁，亲友也被屠杀殆尽，没屋没田没钱，已是无家可归。</p>
他也试过给一些老爷做短工割麦子，谁知对方刻意压低工钱，还说你不干有的是人干。</p>
这还不如跟着背嵬军做辅兵、民夫，虽然要去前线打仗非常危险，但起码能混口饭吃。</p>
于是，官军北上旅顺之际，他再次成为背嵬军屁股后面的小尾巴。</p>
官军的战力一般，但在背嵬军猛打猛冲的带动下，接连攻破旅顺、南关、金州，一路打到萧家关，最后攻破盘古堡与复州的兵丁成功会师……</p>
大军缴获的钱粮、军械、旗帜无数，堆放在一起都是几座小山。</p>
冯汉民也因此受益，他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鞋子，都是从一个金州鞑子身上脱下来的，有些大不太合身。</p>
不过冯汉民没什么抱怨的，能有“新衣服”和“新布鞋”已经是背嵬军爷开恩。</p>
起初接连有官军从他手里抢夺，还是背嵬军站出来制止，握着战刀傲视群雄：谁敢袭扰百姓就跟背嵬军腰刀子见红，才震慑住那群官军。</p>
这些天不断会合而来的官军很多，有保定督标的数千人，有南直总督的数千人，还会有更多援兵与弹药钱粮抵达——</p>
据说当今皇帝听闻辽南接连大捷，龙颜大悦，命令各省兵马加紧驰援辽南，以便辽西、辽南两路协力踏平东虏。</p>
背嵬军的老上司也派来七百精兵，皇帝还批准这位李都督新编的数千精兵，不必调往辽西，而是直接调去登州支援辽南。</p>
按照一些曾经当过小卒、乡勇的“前奴隶”话说，朝廷动真格起来，这是要灭此朝食了。</p>
冯汉民听不懂什么典故、成语，只知道皇帝要建奴死。</p>
正好，他也希望狗鞑子全部死绝。</p>
鞑子害得他家破人亡，背井离乡为奴数年，他恨不得吃鞑子的肉，喝鞑子的血。</p>
各路援兵不断赶来，官军的总兵数眼看要突破四万，这时那位李都督又派来五百“新兵”。</p>
以及一面旗帜。</p>
面对老上司的支援，背嵬军兴致一般，但唯独对这一面特制的旗帜颇为兴奋。</p>
好似这五百精兵也比不上这面战旗的一根毫毛。</p>
那黑底白色骨龙旗很大，旗杆粗壮如胳膊，寻常放在马车上移动，要么摆在宽大的军帐里，也不显露人前。</p>
只是屡次听见背嵬军说，这旗子要过段时间才能使人化身“第四天灾”，到时候就有一千多“新人”直接降临。</p>
冯汉民疑惑不解，人怎么能变成天灾？这天灾居然排名第四，那前三的天灾该有多恐怖。</p>
还有一千多“新人”咋回事，背嵬军老上司还要派援兵过来么？</p>
背嵬军做事公道仗义，但他们古怪的口头禅和奇妙的“松弛感”叫人不能理解。</p>
比如斩首俘虏。</p>
这些日子官军夺取数座城池堡垒，俘虏不知道多少旗丁包衣，旗丁基本被杀，包衣则剃掉头发留在军中充当民夫。</p>
唯独背嵬军行事特殊一些，把俘虏的败卒编成队组，每天早晨起来，就勒令一批人挖掘深坑，然后当着其他俘虏的面，将挖坑者全部斩首。</p>
背嵬军一路夺城，便一路处决少许俘虏，无论满蒙汉，只要入了八旗一律折磨一番再斩首——</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