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与乞活军打得天翻地覆，谷城县边界的农户却在烦恼春荒的粮食问题。</p>
王成器一家七口，老婆，大儿，二子，三女，幺儿，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p>
眼下冬小麦还未完全成熟，他家的存粮已然捉襟见肘。</p>
就这还要拿口粮、手工制品去换草药给老母治病。</p>
说是生病其实就饿的，吃几天饱饭就能调养过来。</p>
可是穷苦庄稼汉，连续多日喂饱一个人，全家都得挨饿。</p>
庄苛捐杂税犹如大山压在肩头，无力积累半点钱粮对抗风险。</p>
官府加个杂税、家里人生点小病、壮丁被强征去服劳役，都能拖垮一家人。</p>
去年驻扎谷城的西营再反，杀光满城的官僚胥吏，秋季收成全被百姓自个吃进去，着实叫底层百姓好过不少。</p>
可是年初来了个大官坐镇襄阳，刚到没多久便对各县加倍征粮。</p>
那大官说再苦一苦百姓，至多一年半载就能彻底平定乞活贼。</p>
王成器不知道大人物的大格局、下大棋，只知道官府说过的话都是放屁。</p>
先前说只收几年的剿饷如今还不是接着收。</p>
二饷未废，眼下又加练饷。</p>
三饷一来，王成器一家从西营造反延续的好日子瞬间结束。</p>
眼下只能苦熬一些时日，除了干活的男丁以外，其余人只吃一顿，平时躺在床上少运动。</p>
至于给老娘治病的粮药，妻子建议他找周大疤借贷，当即被他回绝，“咱省吃俭用几年才把周扒皮的债还上，哪能再上套。”</p>
“可是老娘的病。”</p>
“嗯……”王成器扭头瞥一眼屋子，短叹一声，“我再想想法子。”</p>
大儿子这时凑过来，“爹，娘。我听说乞活军打到南阳了，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就到咱们这了。”</p>
“那就糟了。兵和贼都是一言不合就胡乱杀人的。”孩他娘一脸惶恐，仿佛回想起大兵过境的恐怖，一家人只能狼狈逃进山林。</p>
“娘，乞活军是义军，是好人！村里的三岁顽童都在唱，开了城门迎天王，天王来了均田粮。</p>
乞活军每回杀死藩王，都会把钱粮散给穷人，要是他们打到襄阳宰了王爷，咱家都能分到粮食……”</p>
“住嘴！”王成器赶紧捂住老大的嘴，如同掐住小猫一般捏住老大的后颈，旋即扭头张望四周，确定没有外人身影才说道，“你不要命啦？要是被谁听见告了密，差爷是要拿你去县城杀头的。”</p>
指甲深陷皮肤，老大顿觉后颈传来一阵疼痛。</p>
父亲的眼神与脸庞仿佛换了一个，那惊恐夹杂愤怒的表情犹如一只猛虎。</p>
“你一人送命，还要连累全家，你忍心弟弟妹妹因你而死吗？”</p>
“不想……”被捂住的老大呜呜发声。</p>
“以后不许你再胡言乱语，听明白了吗？”</p>
“呜呜……”老大点点头以表示明白。</p>
“官军与贼兵没甚区别，都是一张嘴说的漂亮，说给你发粮食只是骗你卖命罢了，等到该发饷的时候，他们巴不得一脚把你踹飞。”王成器松开手，嘴角的肌肉抽动，“你小子有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多捉几条小鱼给你祖母补补身子。”</p>
“知道了。”老大委屈地低下头。</p>
王成器刚打算说教一番，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p>
他循声看去，瞧见数十名武装人员簇拥着骡车逼近村口。</p>
“是官兵！”王成器一眼定真假。</p>
孩他娘熟练地缩回屋子，老大还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p>
“贼寇连遭大败，节节败退，正是一鼓作气剿灭贼寇的时候。督师命我等下乡征粮助军，早日灭了贼寇，也好早日免除诸位的加派负担！”</p>
征粮小队穿过村子，左手按在刀柄前后摇晃，嘴上说着和和气气的字句，话外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p>
“开春不是刚缴过的军粮吗？”里长满脸愁苦，两只眼几乎快眯成一条缝。</p>
“你今日吃饭填饱了肚子，明天肚子饿了，你就不吃了？我们也是奉命办差，莫要我们为难。”队官低头示意左腰悬挂的腰刀，逼得里长喉头的话语不得不咽回去，旋即抬起右手一挥，“征粮！”</p>
队官一声令下，数十名官兵犹如恶虎扑食冲进农户家里搜刮粮食，不一会便引发一阵哀求哭喊声。</p>
百姓苦苦哀求官兵放过，一家人跪在门口，卑微地磕头哀求，企图用恭顺的态度唤醒官兵内心深处哪怕1%的同情心。</p>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官兵旁若无人地进屋翻箱倒柜，熟练的征粮经验促使他们找到各种刁钻藏粮点。</p>
官兵若是碰到挡路的直接一脚踹开，连绕路半步的闲心都无。</p>
王成器背身站在门口，都不敢去看官兵拿走的粮食。大儿子更是吓得双腿发抖，全然没有期盼乞活军的兴奋模样。</p>
饶是有些胆大的百姓抱住官兵的大腿苦苦哀求，也会换来一顿拳打脚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