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与贼兵的尸体从门口延伸到大厅，再到二楼走廊、客房。</p>
遍地都是激烈厮杀过的痕迹，奇异的空洞点，以及十数名被不明暗器杀死的尸体，像是有什么毒虫吃空胳膊大腿的一团血肉骨头。</p>
高起潜本人更是被烧成炭黑，连他妈都不认得了。</p>
可令卢象升疑惑的是，如此骇人的火焰为何只烧死高起潜，却没波及室内的床榻、纱帘，乃至整个客栈？</p>
要知道许多大火一旦在室内燃烧起来，根本挡都挡不住。</p>
贼兵又是如何突破巡逻士兵的警戒，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包围所有锦衣卫并杀死他们，并且全身而退不留一丝踪迹的？</p>
诸位问题萦绕在督师心头，唯有一句“泰山大侠为民除害”的留言称得上是可用线索。</p>
可是这也没用，这世上能有什么大侠可以在数万人的眼皮底下杀死监军，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夜中的？</p>
纵使大侠会飞檐走壁，也会留下踩踏瓦片的动静吧？</p>
要么刺杀高起潜的是一群神人，身怀奇技，要么就是锦衣卫出了内贼自相残杀。</p>
最后一种可能性便是憎恶高起潜的官军所为——</p>
当日高起潜与一众官军交锋结怨的场面，人尽皆知，是个人都知道官军对高起潜心有怨念。</p>
卢象升推测是官军做的这出，也惊骇这伙丘八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中官也敢杀。</p>
杀的还是陛下最器重的“统兵太监“之一的高起潜。</p>
如果这个想法没错，幕后主使者的兵营一定缺了二百人左右的兵丁——这可不是临时抓两百个壮丁就能凑数的。</p>
卢象升率先调查的便是黑旗营，当日黑旗营率先顶撞高起潜，拥有十足的作案动机。</p>
然而心腹参将回报的消息却否决了这个怀疑——</p>
黑旗营兵员一个不差，甚至没一人违规出营“吃酒嫖赌”。</p>
其他各营却相继有人缺失，有些兵丁在青楼夜宿，有些在酒楼里偷偷喝酒庆功，喝得烂醉如泥，还有人在兵营深处肆意赌博，玩到现在还没入睡。</p>
卢象升气得猛拍桌案，这才刚把鞑子击退，各路官军就松懈享乐了！</p>
鞑子主力还没退出关外，勤王之战远远没结束，岂能松懈堕落！</p>
卢象升又想到自己怀疑唯一“自律”的黑旗营，不禁暗骂自己糊涂。</p>
这年头社会风气败坏，尽是优待恶人，亏待好人的破事，自己怎能也犯这种厚此薄彼的错！</p>
“把这些违规出营放纵的兵都抓起来！”督师下令，标兵们迅速四散开来逮捕罪兵。</p>
“监官被杀一事重大，陛下严厉怪罪，若是督师不能找出幕后主使，只怕……”一名幕僚忧心忡忡。</p>
“不如杀了这些违令的丘八，就说是他们吃酒昏了头，与高公公起冲突厮杀起来，督师也好把自己摘出去……“</p>
“不可滥杀！他们违规出营自有军法处置。眼下查无实据，我若用他们的人头替我看护不周的大罪，就本末倒置了，我不能，也不会做出无耻行径。”督师拒绝的很果断，也很硬气。</p>
他就是这样耿直得有些迂腐的典型老文人。</p>
也正是他这般直率的性格不讨朱由检喜欢，后者更青睐会拍马屁、会说好话、会吹牛皮的大臣……</p>
“可是报捷文书已经上路，此时再去追回也来不及了。”</p>
若是能把噩耗摆在捷报前面，先给朱由检看坏消息，接着再看好消息，便能缓冲坏消息带来的痛苦，乃至通过前后反差放大好消息的愉悦感。</p>
说不定朱由检在高兴之余，就把中官被杀的罪名轻轻放过，只给督师贬官降低。</p>
只可惜，报捷的文书写太早，眼下突发的变故也不能隐瞒不报。</p>
“如实上报静待陛下圣裁吧。”</p>
彻查一夜无果的督师次日挥师北上尾随鞑子主力，希望能在陛下怪罪下来之前，再为君上国家杀敌效命。</p>
黑旗营也被带走部分自愿北上追击鞑子的精锐，受伤的李参将则统帅剩余数千“辅兵”留在济南一带养伤。</p>
……</p>
数百里加急的报捷文书迅速递送到皇帝御下。</p>
王承恩打开文书，当着皇帝与重臣的面，突刺清晰地大声念诵每一个字。</p>
听到斩首多少级的时候，朱由检脸上的惊喜与亢奋几乎要压制不住，待他听见李牧将军再一次展现“战神”雄威的时候，控制不住猛拍御案起身。</p>
“好！好！好！不愧是朕相中的人，真给朕争气！”</p>
朱由检收敛袖口背在身后，用一种打赌胜利的得意笑容扫视左右两列重臣。</p>
“要是朕不听你们的建言，火速提拔李参将，他就能带更多兵，给朕留下更多鞑子的首级！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要说李参将年轻骤得高位于国无益的滥调，要朕打压忠勇爱国的良将么？说话！”</p>
“老臣以为，李参将其人虽然年轻，却作战沉稳，忠勇敢战，大可再加封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