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引起孙岩的注意,他循声看去,发现又有一批新人被踹进包围圈内。</p>
孙岩粗略瞅几眼,就知道这不是王府的人。</p>
来人衣着光鲜,满脸挂彩,孙岩隐约还能看见几个熟面孔,当即断定这是乞活军最厌恶的“土豪劣绅”。</p>
孙岩心说,自己这种有功名、做过官的人,也该算作乞活军深恶痛绝的“士绅阶层”吧。</p>
可为何没人来捉他?</p>
难道是乞活军杀光一切士绅的传闻有假,他们其实只吃兼并土地的富户,以及牵扯命案的劣绅,行的是“抑制豪强”的古汉策略?</p>
“噢噢噢!”</p>
随着楼下爆发一阵呼声,藩王全家被逐一押上木台。</p>
当藩王的脖子被封在锁木,深知死期已至的他害怕到哭喊出声,死命挣扎的下半身到处扭动,屎尿皆流。</p>
四周成千上万的围观百姓,都能听见他丑陋怯弱的哭喊求饶声。</p>
“杀!”乞活军头目大喊一声,断头台刀片哗啦一声落下,藩王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喷血的脑袋落入前方的竹篓。</p>
站在一旁监刑的乞活军头目拧起滴血的断头,冲着四周的百姓展示。</p>
“伪明猪妖今日正法一只!”</p>
有人害怕血腥而晕倒,有人欢呼雀跃甭得三尺高,还有人觉得害民的虫豸被清除,心中畅快无比,亢奋的喊杀声一浪接一浪。</p>
断头台的砍头效率极高,只要乞活军头目转动机关,那锋利的刀片便会借助重力势能干净利落地斩断脖子。</p>
当然了,乞活军并非为杀而杀,他们每处决一批人,都会安排识字人念诵这些人的罪行——土地兼并,逼良为娼,强买强卖,谋财害命,偷税漏税,虐待仆役,爬灰乱伦……</p>
几乎每一个被拉上台的大户都身负多罪,其中甚至有孙岩一直以为的“清流先生”。</p>
当犯罪事实与苦主出现时,孙岩都震惊了,仿佛被刷新了三观。</p>
若没有乞活军今日公审,公开这些老贼隐藏颇深的罪行,他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狗贼骨子里,竟是这般欺辱儿媳,虐待仆役致死的狼心狗肺!</p>
狗贼!恶贼!</p>
孙岩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当自己瞎眼看错人,竟当这些狗贼是本地的清流。</p>
好好好,乞活军的公审大会犹如照妖镜,让一众披着人皮的饿狼都显出了原形!</p>
百姓们叫吼着,欢呼着,热烈的喊叫犹如惊涛骇浪在校场上荡漾。</p>
就连一直居高旁观的孙岩也觉得胸腔好似燃起一团火焰,要把这世上的污秽与不平一口气扫清。</p>
“好!杀的好!”孙岩不由得大赞。</p>
同处酒楼二楼围观“审判”的读书人却与孙岩看法有异。</p>
那些违背人伦、残害人命的恶绅确实该杀,但多购置一些土地,少缴一些钱粮,放贷利息太高,是大多数田主都会做的事。</p>
算不上太大罪过吧?</p>
至于乞活贼审判的依据主要是这些罪人害了人命。</p>
他们只当是奸民诬告,而乞活军又拉偏架。</p>
他们觉得乞活贼杀掉宗室,吞并藩王钱粮资产差不多够了,毕竟士绅文人也觉得被当猪圈养的藩王该死。</p>
可是乞活贼吃了藩王不够,还要掳掠士绅财货、没收田产,表面是替天行道,实则是乞活贼大帅众多,借着奸民诬告敛财罢了。</p>
别看现在乞活贼气焰嚣张,但观他们虐待士绅的暴虐行径,大概是成不了气候的黄巢之流。</p>
自古新朝立国,所需无非钱粮、人才。</p>
钱粮由粮户出,人才也同样是粮户出,每个朝代的粮户都有不同的名字,在本朝就是那些缴纳钱粮、供给人才的士绅豪商。</p>
这乞活贼的江山还没开启,就狠狠得罪士绅的心,就不怕全天下的士绅大族仇视对抗!</p>
莫非乞活贼以后想靠那些目不识丁的泥腿子治天下?</p>
读书人承认乞活贼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但他们的政治能力堪称幼稚,就像是无知无畏的孩童顺着情绪发泄破坏一切。</p>
既不懂得张弛有度、政治妥协,也不明白联合“社会顶梁柱”的道理。</p>
要知道封建王朝的柱石,便是这些手握钱粮与知识的士绅豪强,笼络他们才能顺利夺取天下。</p>
残暴的乞活贼却把士绅当成死敌一般疯狂杀戮。</p>
若是“创业”初期乞活军靠吃大户筹集军饷倒能理解,还能辩称是人才不够,不懂得为政之道。</p>
眼下乞活贼已然夺取一府之地,也该修正前期粗暴的政策,对士绅大户稍加安抚了。</p>
若乞活贼还是冥顽不灵,不知变通,只知杀伐,恐怕要不了几年便会被朝廷镇压下去,届时贼寇懊悔今日没有优待士绅,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p>
一些读书人在一旁咒骂乞活贼气运将散。</p>
以往习以为常的文人议论氛围,此时却让孙岩觉得聒噪不已,心乱如麻。</p>
他看着楼下一个接一个被砍头的罪人,只觉得杂乱的心绪被振作,仿佛找到迷茫黑雾中的前进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