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脸上好不容易堆积的温和笑容,立即消失殆尽。 薄唇紧抿,忍了许久,才道出一句:“既然没有养好,就该安静待在秋霜院,别到处乱跑。” 叶溪眉头轻皱,可怜巴巴的回答:“是,老夫人说的是。只是媳妇想着许久没有给老夫人请安,这才强撑着过来拜见。” 说完又故意咳嗽两声。 魏澜舟伸手刚想搀扶,却被陈氏打断。 “你倒是恪守本分,今日这茶就不必敬了,赶紧回去歇息。” “是,多谢老夫人体谅。”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叶溪心里一喜,规矩的又行了一个礼,才在烟霞的搀扶下慢慢退了出去。 陈氏见人走远,这才收起不悦的笑容,看着立在厅里伸长脖子瞅人的儿子。 心头升起一股酸楚,哀叹道:“果然儿大不由娘,母亲思念你许久,派人去了几封信都不愿回府。这叶氏刚回来你就日夜兼程跑回府,眼睛都快粘到人家身上,成何体统。” 魏澜舟自然听出母亲话里的酸意,收回目光,无奈摇头。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儿子上书院是去读书,怎么能随意离开,这不赶巧遇上书院休假,便日夜赶回府,若不是因为回府太晚,定连夜拜访母亲。” “净捡好听的话说。” 陈氏心里舒坦,又命人奉上茶,拉着魏澜舟的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如今正是正夏,书院又在山上,肯定热得很,过几日再去时要不要派人送些冰去,放在房里凉快,也更容易静下心读书。” “可千万别。” 魏澜舟立马阻止。 “在书院读书的何止儿子一人,家世显赫更是比比皆是,也没见哪家往学院送冰的。况且书院在山顶,日日有风,哪里会酷热难耐。” 这话倒是事实,京城里王孙贵胄,有钱有权的人比比皆是。 魏国公府虽屹立百年,但终究不比以前。 老国公走得早,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强撑十来年,也挡不住每况愈下。 本朝有规定,国公府世子要袭爵,必先考取功名,在朝中谋得职位,才会降下圣旨。 为能成功袭爵,去年拿出老国公多年前与刚入京做官的叶孤清定下的亲事,想以亲事牵上叶家,期望以后能在舟儿的仕途上帮把手。 叶家是守约,但却将空有容貌却无才华,并且身体孱弱的二小姐叶寒溪嫁了过来! 当年定亲时,叶家还未有孩子出生,按理叶家应该将嫡长女叶识卿嫁过来。但叶识卿不仅貌美,才华更是名动京城,以叶家如今的门户,怕是能攀上更高的枝。 如今魏国公府不比从前,叶家自是瞧不上,才送了一个病怏怏的叶寒溪。 叶孤清啊,叶孤清。 本以为你会如外人所言,为人正直,清廉,从不低看任何人,却没曾想在这事上,还是低看了魏国公府! 想到这,陈氏就觉得心口像被一只猫爪子在挠,又痒又疼,还气得慌。 “舟儿,这次秋闱可有把握?” 陈氏虽不想给儿子压力,但每天悬着心,实在忍不住。 魏澜舟收起笑容,目光落在眼前的茶盏上,语气平淡回答:“母亲放心,儿子定当尽力。” “光尽力可不行,书院里不乏京中权贵,你要多结交一些,对你的仕途有益处。” “儿子知道。” “若是缺钱就管账房要,只要考中,又能在朝中谋得官职,袭爵的圣旨立马就会下,这样咱们侯府就能继续下去了。” “是,儿子知晓。” “还有,叶氏的身体孱弱,西院那两位身子又重,你就安心待在月揽阁读书,莫要到处跑。” 一直温顺听话的魏澜舟终于耐不住眉头微皱。 “母亲,儿子年纪不小,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 “不操心怎么行!”陈氏语气突然拔高。“叶氏的容貌连一个女子瞧了都会动心,你一个毛头小子难道不会?美色误事,万一栽在里面无心读书怎么办?” “母亲!”魏澜舟实在忍无可忍,沉声道:“难道在您心里儿子就是一个如此无用的人?” 陈氏见儿子生气,赶紧软下语气。 “瞧这话说的,母亲也是关心你,关心魏国公侯府的未来。叶家估计是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这些儿子自然知晓,更明白身上的重担!” 提起这些,魏澜舟便一阵心累。 “正因为明白,所以儿子一直听您的话,自成亲那日起便不与叶氏同住一处,您要抬似锦做侍妾,儿子应了。也努力和书院的世家子弟结伴,若不是如此,那依依……” 后面半句魏澜舟实在说不出口。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 陈氏觉得心口像被人用力扯着,难受的很,忍不住叹息。 她又何尝不明白儿子的苦和累,但要将魏国公府撑下去,就只能忍气吞声。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今日是母亲多话了,你且回去休息,莫要多想。” 魏澜舟点头,起身行完礼,才慢慢退了出去。 叶溪刚回到秋霜院人还没坐下,守在门口的婆子便匆匆跑进来,喜滋滋的说:”少夫人,世子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要过来用早膳。” 早膳? 陈氏这么心疼魏澜舟,那边肯定早准备了一大堆吃的,按陈氏的秉性应该不会让魏澜舟那么早离开。 怎么好端端跑她这边来吃? 还有魏澜舟早上瞧她的眼神,就像狼盯着一块垂涎已久的肉,让人很不舒服。 “那奴婢立马让小厨房多准备几道菜。” 烟霞也跟着欢喜,扭头就要跑出去。 “站住!” 叶溪沉声唤道。 烟霞一愣,赶紧收回踏出去的半只脚,怯怯的望着她。 因不明魏澜舟的用意,再加上逐渐起来的温度,心里烦闷的很。 过去好一会才吩咐:“不用多准备,平日里吃什么就上什么。这屋子里热得很,将门窗帘子都撩开。” “是。” 满屋子里的人你瞧瞧我,她看看你,推的推门,开的开窗。 空气流通后,叶溪才觉得烦闷的心好了许多。 纤云从小厨房端上一碗凉好的酸梅汤递上门,温声问:“小姐可是不想世子过来?” “自然。“ 面对心细的纤云,叶溪不想隐瞒。 “为何?您与世子是夫妻,一道用早膳再寻常不过。况且奴婢了解小姐,您一向不善于隐藏心思,若被世子瞧出,怕是会惹世子生厌。” 生厌。 生厌了才好。 叶溪翻白眼忍不住吐槽:“就是看不惯,觉得恶心。” 看不惯,恶心? 纤云惊愕的瞪大眼,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叶溪说完又无奈苦笑,这种感觉古代女子怎么可能会懂。 心里燥热烦闷,瞅着小桌上的酸梅汤,利落端起仰头就喝了干净。 酸酸凉凉的感觉,确实抚人心。 “我知道像侯府这样的人家,三妻四妾正常,也清楚这是女子宿命,身为正妻,该有容人的雅度。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甚至走在街上都要被议论,指责。你不觉得这样憋屈吗?” 憋屈? 纤云听得明白,也理解小姐心里的苦。 她和烟霞自幼随小姐一起长大,小姐生得美,可正因为这张容貌,没人能看到她其他优点。 也正因如此,也受了不少委屈和议论。 “奴婢知道小姐委屈,可奴婢没用帮不上小姐,那小姐想怎么做?” 怎么做? 她也想知道该怎么做! 和离吗? 可据她所知,古代女子全靠夫家的俸银生活。 叶寒溪虽是少夫人,但俸银也不多,出嫁时叶府的嫁妆也全部被魏家锁在库房里,至于还有多少,不得而知。 如果真和离,以叶寒溪这么弱的身体,要如何在这样的世道生存? 可不和离,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日子,又怎么熬下去? 越想头越头,叶溪长长叹息。 “罢了,我不过是心情不好,随便发几句牢骚。” 眼下时机不对,任何想法,只能先放着。 叶溪沉默了一会吩咐:“这酸梅汤不错,派人送两份去西院,顺便将世子要过来用早膳的消息泄出去。” “是。” 纤云通透,为人处事沉稳,对于主子的决定从不过问,办事利落又快。 所以自回府后,叶溪凡大事都交于纤云打理。 纤云走后,叶溪一个人在厅里又坐了会,直到太阳升至屋脊上方,院外才传来稀疏的脚步声。 女子脚轻,在院子里行走,几乎没有声音,所以这般大的脚步声,只能是魏澜舟。 叶溪本就心情不好,便坐在榻上没动。 因着厅里的帘子都撩着,魏澜舟还未踏进厅便瞧见安静坐在榻上的人。 心止不住一跳。 阴郁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魏澜舟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厅里,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在厅外忙着张罗的烟霞慌忙跑进来请安,喜滋滋说道:“世子爷安,早膳已备好,请世子爷与夫人移步到膳厅。” “好。” 魏澜舟瞅一眼始终没理他的叶寒溪,笑意微敛,忍不住上前几步。 “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