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汝检视大阿哥一番,又把了脉,大阿哥身上外伤只是几处擦伤和淤痕,不碍事,只是受惊过度,开两副安定心神的药即可。但,若非有人拉住,大阿哥恐怕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伤筋动骨,医家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大阿哥遭逢如此邪异之事,只怕还需叫人查看一番。 皇帝听了道:“传钦天监监正,以及过来撷芳殿驱邪的萨满太太。” 李玉领命而去。 璎珞走进撷芳殿,经过明玉面前时,悄悄将一物塞进明玉手中。 同时用脑内语音说道:“这是皇后娘娘之前赏赐大阿哥的环佩的一块碎片,还有几根大阿哥的头发,现在事发突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拿着这些去找双喜,看看他有没有办法用那什么欺天的法子。” 明玉脸上表情不变,在璎珞进门后快步离去。 来的是钦天监副监,说监正昨夜夜观星象时,见紫微星闪耀东北,与擎羊星相望,尾带小星,竟是突然口吐鲜血,从观星台上跌了下来,今日重病,不克前来。 皇帝道:“那你说说,大阿哥这事,可是因为天象有异?”副监战战兢兢,跪地道:“擎羊乃凶煞之星,有横成横破之相,大阿哥今日之祸,想必是擎羊所冲,又有紫微星带小星耀于东北,想必是,往东北方向的宫殿为大阿哥寻一主位作为养母,能化解此难!” 东北,是延禧宫所在。 皇帝抬头,冷冷一瞥,副监只觉那一眼千钧威压,都压在身上。 难道自己所言逆着皇帝的心意了? 副监斟酌一番,正想着用什么话找补,皇帝已转向萨满太太,问道:“你怎么说?” 那萨满太太见皇帝问过钦天监后又转而问自己,顿时明白皇帝并不满意副监这个答案。 她心念急转,道:“皇上,副监大人所言固然有理,但大阿哥年幼,紫微星虽能克制凶星,但紫光独耀,太过强盛,大阿哥恐怕受不住……” 啪嗒,啪嗒。 萨满太太还没说完,突然听到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眼前突然蒙上一片血红。隔着一片血红,她依稀看到面前的皇帝和太监宫女脸上露出惊恐神色。 怎么了……头突然好晕…… 众人或惊恐或严峻的目光中,萨满太太七窍流血,骤然瘫软在地。 此时又一声惊雷响起。 大阿哥身边的嬷嬷突然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皇上,不好了,大阿哥突然发起高烧来了!”皇帝立即站起身来,进了内殿。齐汝快步跟了进去,容音命令道:“快把萨满太太抬进偏殿,请太医看看!”说着也跟了进去。 大阿哥满脸通红,躺在床榻上,口中呢喃着呓语:“娴娘娘,做我……额娘……”皇帝垂下眼,轻轻握住他的手。 齐汝搭上脉,惶恐地跪下:“皇上,大阿哥他,他脉象凶险,臣只能再开一副药,但不能保万全。” 皇帝霍然站起:“去开药!治不好大阿哥,你提头来见!” 另一边,明玉在冷宫附近找到双喜。 因事态紧急,明玉也顾不得什么保密,将事情原委告知双喜,又问这种情形是否有法可解。 双喜沉吟一番:“这么邪门,倒有些逼着皇上一定要将大阿哥交给娴妃抚养的意思,可真交给她,不说娴妃是否会待大阿哥好,单单那无上气运,大阿哥一个孩子必承受不住,会受妨克的。如今,倒是有一个办法……” 明玉急急问道:“什么办法?” 双喜道:“明玉姑姑可知民间有种生基之法?” 明玉道:“这倒是听说过,活人预先殓葬替身,以求假死避祸,可这与大阿哥的事情有何关系?” 双喜道:“可以阴宅阳用,阳宅阴用也许也管用。幸好您拿着这环佩碎片,恰好凑出大阿哥名讳中一个‘璜’字,还有大阿哥头发与生辰八字,再加一只雄性活物借其生气,将这几样东西埋到延禧宫附近,或许可行。” 于是明玉将里衣衣袖撕下一截,咬破指尖,避着双喜用血写下大阿哥生辰八字,双喜在冷宫附近逮到一只雄促织,用那截写着生辰八字的布条包着,带着布包溜到延禧宫附近。 这时如懿已经被皇帝叫走,延禧宫里的宫人见主子走了,个个乐得躲懒,大多躲在殿里乘凉,或是在小厨房偷吃,院中无人值守。明玉找到延禧宫墙上一个狗洞,她蹲在殿外,将两手伸进去,尽量小心扒拉着松动的土。 明玉脑中语音响起,是璎珞:“双喜有办法了没有明玉?” 明玉一边道:“已经在做了,快了快了!”一边加快动作扒土。 这时内殿里偷偷乘凉的芸枝听到响动,有些不放心,便起身出门察看。 明玉将布包放进坑中,又快速把土扒拉回去。 芸枝已经走到狗洞附近。 她听得“喵”的一声,一只玄猫从墙头窜到延禧宫院中的树下,前爪刨着什么。 门口传来新燕的呼唤声:“乌云!乌云!” 原来是永和宫的猫啊。芸枝没好气地将乌云抱起,走向大门。 明玉已经埋好布包,又薅了两把草在上面掩饰,她见舒云往延禧宫过来,蹑手蹑脚地绕进另一条甬道。 就在这时雷声止息,乌云散去,阳光再次洒落。撷芳殿中,正在梦呓的大阿哥突然安静下来。 容音听见明玉在小队频段发了句“已经按照双喜的办法做了,快看看有无效果”,抬手试试他额头,惊喜道:“皇上!大阿哥退烧了!” 齐汝快步过来把脉,惊喜地发现,大阿哥的脉象竟从凶险变为平稳。 偏殿中包太医正给萨满太太掐人中,突然萨满太太双目圆睁,直挺挺坐起来。配上满脸的血,吓得包太医一激灵,差点也晕过去。 虽然一切发生和结束都莫名其妙,但总算安定下来,皇帝心有余悸,冰冷的眼神在撷芳殿众人身上睃着:“今日之事,若敢透露半分,就等着掉脑袋吧!” 众人唯唯称是。 皇帝这才缓了神色,道:“今日,若非进忠与璎珞,事情不堪设想。他们二人今日保护大阿哥有功,一人赏一百两银子。” 璎珞和进忠齐道:“奴婢谢皇上赏赐!”璎珞又奉上摔碎的环佩道:“玉能挡灾,这环佩是年下皇后娘娘赏赐大阿哥的,方才玉碎,是为主挡灾,护着大阿哥的,是皇后娘娘的慈母之心。” 皇上听了,颇感安慰。 又想到如懿,顿时暴躁起来。 他烦躁地捏捏鼻梁,道:“朕去看看大阿哥。你们都散了吧。” 殿内,大阿哥醒来,看见皇阿玛和皇额娘围在自己身边,就想起身行礼。 皇帝按住他:“你还虚弱,不必多礼。” 又道:“朕想和大阿哥单独说两句话。皇后啊,你先回长春宫吧。” 容音领命而去,熟练地打开了直播,开始看两人说了什么。 皇帝开门见山:“永璜啊,你方才梦呓,说着要让娴妃当你的额娘,你真的有此想法吗?” 永璜回道:“这样的事情岂是儿子能定的,儿子病中胡言乱语,请皇阿玛恕罪。” 皇帝道:“朕随口一问,你何必如此小心!朕问你,娴妃最近是否与你说过什么?” 永璜道:“回皇阿玛,娴娘娘不似慧娘娘常来探望儿臣,她从未来过撷芳殿,但常常让身边的宫女带些点心吃食过来给儿子。 只是前几日的,都是茶膳房的糕点,今日却不是。儿子这才生出好奇,想先尝尝,这才发现那条绣字的绢带。儿子恐惧,不知如何自处,只能禀报皇额娘。” 皇帝若有所思,顿了顿才道:“好吧,你这几日好好歇息。” 出了内殿,皇帝面若寒霜,命令道:“李玉,不,进忠,传娴妃到养心殿。朕要亲自问他,这绢带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直播,三人组一致认为,已经没必要看了,左不过就是沉默、质问、墙头马上。 当天傍晚,皇帝的旨意就传遍六宫。 娴妃教唆皇子,意图不轨,着降为贵人,禁足延禧宫一年。延禧宫所有奴才,罚俸一年。 另外,玫答应晋为玫常在,慎常在晋为慎贵人,嘉贵人晋为嘉嫔,与先前晋位的婉贵人同日行册封礼。 当晚,皇帝再次来长春宫用晚膳。虽有众妃嫔晋位的喜事,这顿饭还是吃得十分沉闷。 饭后,皇帝喝了一杯茶,才道:“此次出了这般邪异之事,朕想过几日出宫去寺庙为大清祈福,也为永璜祈福。皇后随朕一道吧。” 容音道:“皇上是一派君父的慈心。是否要后宫嫔妃随行,聆听梵音,同沐恩泽?” 皇帝道:“嘉嫔出身北族,不信佛法,想必不爱去;娴贵人尚在禁足,也罢了。其余人,皇后你看着挑吧。还有一事,”他又喝了一口茶,道:“朕想,永璜生母早逝,又屡屡不顺,民间所谓树挪死,人挪活,朕打算把他交给和亲王教养。” 他想了又想,就是另外找个妃子抚养永璜,皇后是嫡母,每日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仍然达不到自己分开永璜和富察氏的初衷;且永璜占着长子身份,如今年纪轻轻就有人算计着抚养他的好处,甚至不惜教唆他自伤,与其留下来当众矢之的,还不如送给臣下教养。 弘昼是自己亲弟弟,管御书处事务,学识、能力都有,更兼性子乐天知命,且一直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的确是最佳人选。 只是……希望永璜不要学得倒反天罡,在自己面前表演摔瓦哭灵才好。 三人组也觉得甚好,大阿哥暂时离开后宫的范围,能就此不被灾厄波及。她们也能减少不确定因素,全心全意地处理接下来由贵子而生的灾厄。 虽然一直知道这个疯狂的世界不能等闲视之,但第一次领略到灾厄的恐怖,她们还是深深被震撼。 强行扭曲因果的存在,果然不好处理。恐怕接下来,灾厄还会继续反扑。 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