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德一愣。 场上其他人也没想到,怎么居然还有薛家的事。 薛家的名号一出,府尹态度也顿时一凛,郑重起来,问:“姜夫人,说的可是薛小将军的薛家?” 姜琮月颔首道:“是。” “薛家大小姐与我有些渊源,那日薛二公子是送薛大小姐来接我,落在有些人眼里,自然是自己做什么,便看见别人做什么。” 李延德脸色铁青,猛地回头看赵秀雅。 姜琮月怎么又和薛府扯上了关系?! 上次听说她救了二公主,这事就够让他堵心了,姜琮月怎么又和薛家认识了? 赵秀雅也有些慌乱,不会姜琮月真的和薛家公子没关系吧? 若她和薛家只是跟小姐相交,那她急头白脸地供上证据岂不是个笑话。 她脸色发白,不敢看李延德,只是往赵夫人身后退缩。 赵夫人不解地抓着她,到了此刻也像冰释前嫌了,不在乎她背后说自己小儿子的事:“秀雅,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和离,还要请薛家的人来作证啊?” “我……我不知道……”赵秀雅尴尬地避开她的眼神,本来嫉恨姜琮月能勾搭上薛家公子,可现在只盼这事最好是真的。 不然,李延德有她好看的。 顾西望也才知道是薛成珏。 他“啧”了一声,往旁边又躲了躲,免得被薛家来的人发现了。 薛成珏是薛家旁支的公子,单是他来这云安侯府就这么跳脚,若是薛成琰来日回来,还不知这云安侯府什么表情。 府尹只好道:“呃,既是如此,那便要去薛府请人了,敢问姜夫人可有什么证人,能随衙役一起去请人?” 他也不敢贸然上薛家,要是薛家不认这回事,那他就麻烦了。 姜琮月点点头:“谈书,随大人派的人去请下薛小姐。” 然而,不待她请,薛成瑶已经不请自来了。 她忙不迭地跑进来,提声道:“本小姐就在这里,我看谁敢污蔑我姜姐姐!” 顾西望在人群里只露出个头,腹诽道果然,薛成瑶的消息比自己还灵通,只怕早就在等着了,一听声就跑出来了。 就薛家上下那个风气,只怕都在迫不及待等着娶别人家的媳妇回家呢。 薛二公子也大步走出来,朗声道:“我奉大夫人之命,护送妹妹去接姜小姐,何人有意见?” 他进场环视了一圈,放下袍子,向府尹拱了拱手。 府尹赶紧站起来,向他还礼。 “薛小姐、薛公子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薛二公子淡淡道:“大人不必多礼,姜小姐是我们薛府的恩人,自然不能容忍别人说三道四,信口雌黄。” 此话一出,底下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薛府的恩人?! 本来觉得这姜老板能得薛府认识,就已经够吃惊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对薛府有恩! 这是什么概念?薛府可是当朝!” 府尹哆哆嗦嗦抬起头来:“……兹尔姜氏,言行淑均,行为妇表,而珠光暗投,委身不淑,嫁于彼家。今朕知其受屈,特许其请旨和离,从此一别两阔,自行安好。” 赵夫人腿软了,愣一下坐下去。 圣旨? 这是圣旨?! 姜琮月怎么会有圣旨,她怎么请到皇上的旨意的?她怎么可能见到皇上? 这可是皇上亲赐的婚事啊,怎会赐婚让她“自行离去”呢? 皇上还说知道“委身不淑,嫁于彼家”,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们侯府的问题吗? 那以后京都人要怎么看他们?林家又怎么看他们?还会让林小姐嫁过来吗? 赵秀雅也恐惧至极,和赵氏互相扶着倒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不可能……” “她要是有圣旨,怎么不一早拿出来……” 要是一早拿出来,就看不到他们这样跳脚的嘴脸了。 李延德愣了神,还是不敢相信已经锤音落定了。 他要和离了。 怎么会呢? 姜氏请到了圣旨,让皇上打了他们侯府的脸,还她一个自由。 …… 他,再也无法束缚姜氏了。 李延德混身的劲儿泄下来,脱力地后退两步,却被身后围观群众不知道是谁扔的鞋砸中脑袋。 他吃痛,怒而回头! 其他人却受到了启发,接连把东西向他砸去! “不知廉耻!” “恶心!” “还好皇上慧眼识珠,不然真要气死人!” “皇上圣明!” 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股脑砸在李延德身上,他慌忙抬起胳膊遮挡也挡不住,愤怒大叫:“谁敢砸本侯爷?本侯爷治你的罪!” “哎哟!” 然而激起了民愤,谁还听他的。 顾西望趁乱也弯腰脱下身旁大汉的两只鞋,一闻果然奇臭无比,憋着气皱着脸,一使劲砸在了李延德脸上! 他捏着嗓子道:“不要脸!” 身旁大汉一个趔趄,光着脚怒骂:“谁脱我鞋子?!” …… 官府的钤印盖下。 双方盖了手印。 这婚事,便算是和离成了。从此,姜琮月和云安侯府,再无瓜葛。 李延德满脸青紫,全是被愤怒的群众砸出来的淤青,然而人太多,他想抓人也抓不到。 府尹喊了几次安静也没人听,法不责众,只得赶紧让人先散了,带姜琮月和李延德去后面过文书。 有皇上圣旨在,双方父母也不必同意了。 师爷去库房里找来了姜琮月的籍贯资料,从云安侯府的纸封里取出来,婚契写了作废,更籍成功,归还给她。 又问:“姜小姐可有门户入籍?” 姜琮月道:“自行立籍。” 师爷惊讶地看着她,而后点点头,抿抿笔尖给她写上。 李延德像是被灌了毒药似的,死活咬着牙不开口。按手印还是官府的人拉着他,强行摁上的。 摁完他就狠狠一甩胳膊,像是要砸了这里。 他见姜琮月转身就走,立刻喊道:“姜琮月,你别得意!” “本侯爷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请来圣旨,哪怕你妖言惑众,本侯爷也告诉你,你一个和离的女人,只能任人欺凌看低!不会过好的!” “本侯爷就看着你落魄回来求我那天!你别后悔!” 姜琮月收好籍册,往前走了几步,笑了笑:“我过得好不好已经有目共睹,侯爷气急败坏,也于事无补。谁不想和离,谁在这场婚事里得到的好处多。” “侯爷还是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吧,若是新婚,可别再丢人了。” “妾室怕你,别人可不见得再说,不碍事。” 她转头走去,只留下李延德满脸铁青,拿起东西想砸过去,却立刻被府尹拦住,大喊:“破坏公堂,合该论罪!” 李延德猛地一顿,满脸狰狞地停下来,气得肺都要炸了。 好,他就看他娶林小姐时,其他人是怎么个表情。 离开顺天府,姜琮月感受着外面的阳光,如新生般温暖。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把这脏污剖出了自己的人生之外。 这欢喜,叫她不自禁露出笑容。 人生聚散实难料。 而如今,她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了。 薛成瑶赶紧上来牵着她的手,道:“姜姐姐,可终于和离了!” 姜琮月笑起来:“多谢瑶瑶和薛家相助,回头还要向顾公子亲自道谢。” 薛成瑶点点头,赶紧期待道:“那如今都没有身份牵绊了,姐姐可能来薛府做客?我娘她们都等着呢!” 姜琮月怔了怔,也不再回避,只笑道:“好。” 顾西望了了一件心事,大摇大摆地穿出人群,悠游自在地回家去了。 “唉呀,又替人主持了一次公道,本公子咋这么能干?” 他喜滋滋地摇着扇子回府,他娘却没影了。 他问丫鬟,丫鬟却说:“夫人去薛府了。” 顾西望点点头,有点纳闷,不过也不意外,左不过是去叙旧什么的。 而顾夫人久违地来到了薛府,发现薛家张灯结彩,一片红艳,到处喜庆得不得了,还以为谁要结亲了似的。 顾夫人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除了年节时都不张挂的灯笼,旁边就有人往地上泼了一盆水,连外面的砖地都要清洗。 她吓了一跳,问那媳妇:“这是怎么回事?薛府要举办婚事不成?” 她记得堂小姐不从薛园嫁出去啊。 再说她也记得不是这几日的婚期。 媳妇抿着嘴笑:“顾夫人见笑了,这是有贵客要来,老太君和夫人特地交代我们好好收拾呢。” 什么贵客?能让薛家这样招待。 莫非皇上要微服私访了?住薛园,就在京都里私访啊? 顾夫人摇了摇头,顾不上纳闷,赶紧去找薛夫人。 薛夫人正和老太君在一块儿。 她指点着丫鬟,把喜鹊挂在房檐下,看见顾夫人来了才笑着迎她进去坐下。 顾夫人喝了一盏茶,火急火燎的,赶紧开口道:“我有要事要和姐姐还有老太君商量!” 薛夫人也笑盈盈道:“哎,我们也正有喜事要告诉你。” 顾夫人说:“可急死我了!西望又看上个红颜知己!还去给人当护卫!” 薛老太君哈哈大笑着杵着拐杖,“年轻人嘛,总是为情冲动,我们家成琰还不是。喜欢个姑娘,都回京了!” 顾夫人也不顾多惊讶这件机密,一心都是自己儿子的惊世骇俗之举:“可是再红颜知己,也不能离经叛道啊!” 薛老太君继续笑:“离经叛道怎么了?我们成琰的离经叛道,说出来吓死你!” 顾夫人急了:“西望他看上了一个别人家的媳妇!还带人家去和离了!” 薛老太君拍着扶手大笑:“我们成琰也喜欢别人家的媳妇,这刚和离呢!” 话音刚落,屋子里三个人骤然静下来。 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