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贾赦任了太尉,朝中诸事皆顺,很快时间就到了国孝期满,京城中这几年来都忍着不说的人家都开始寻上京中官媒,意图为自家子孙相看。 荣国府之内自然也有人惦记,所惦记之人便是贾瑛,史溁接见了许多来荣国府拜访的太太,这些人明里暗里地都问贾瑛的年庚八字,有意求娶。 姑娘的生辰自然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的,而且史溁也不想这么早就将贾瑛给嫁出去,因而在这些人提起的时候,通常都说别的话题,将话头岔开。 见史溁并不接话,来拜访之人便知史溁这是并不中意自家,只好叹息自家小子与人家姑娘无缘。 邢氏深知自己思虑未必周全,便也不跟着掺和,只是每次来一户人家,她便将来人记下来,然后派人出去打探人家家风如何,子孙是否成才,当家主母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家中有没有纷争。 对于邢氏的这些动作,史溁都从史何那里得知了,不过史溁知道邢氏的心意,便随她去了,不过命史何在外面注意一些,别让人家觉得不舒服,反倒不美。 这日贾瑛又听说了有太太前来拜访,多半是因为自己之事,便觉心中烦恼,她今日本欲作画,可就是因为这些事情不断地在她眼前出现,所以索性扔下画笔,躺到床上,看着棚顶发呆。 也不知怎么的,贾瑛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读书,不想作画,更不想见人。 好似在那一瞬间之后,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她都突然失去了兴趣,整个人无欲无求起来。 就在贾瑛躺着躺着就要睡着的那刻,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一个激灵从迷糊中醒过来,却发现是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她的丫鬟,不想却没见着人,屋内除了她就只有宝玉一个人,她用胳膊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有些嗔怪地对宝玉说道。 “宝玉,你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人,让她们叫我。” 见贾瑛问他,话中隐隐有责怪他不让人通传就闯进来的意思。 宝玉急忙解释道:“二姐姐,是凤姐姐今日发月例银子,她们都去领月钱了,不怪我,我也想找人进来说一声的,不想没找见,就自己进来了。” 贾瑛听了,想了一下今日确实是府里发月钱的日子,宝玉说的不错,便也将心中不快消了,对宝玉说道。 “下不为例。” 宝玉见她不生气,急忙答应了,和她保证说自己下回一定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贾瑛笑着点头,随即起身,邀请宝玉去了她的书房。 书房中桌上还有贾瑛翻了一半的诗集,上正是一首“巴山楚水凄凉地”,往后翻了几下,不想又看见了,“小轩窗,正梳妆”之句,宝玉看了心中念及其后故事,竟是怔怔出神。 贾瑛见状,知是宝玉那些突然的伤春悲秋劲儿上来了,便伸手去推他。 “宝玉,你想什么呢?” 他被这么一推,立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抱着一本诗集,在那近乎要流下泪来,也是微微一叹,因而对贾瑛说道。 “二姐姐,你说世上真的有人会如此惦念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吗?也愿意为她终身不娶?” 贾瑛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之前是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痴情之人的。 不过他联想到他的父亲贾赦,对待与往期面容极为相似的那位姑娘时候的举动也犹豫了起来,觉得这个世界上痴情的人还是有一些的。 因此,他只好对宝玉说道,“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吧。” 只是他说的这句话,他自己也有一些不相信,毕竟他的父亲假设虽然很痴情,但是在面对家族的利益以及以后的打算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妥协。 而在那之后,他也有过无数个女子,即便是他现在将那些女子都送走了,可他实在也算不得是宝玉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或许,宝玉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全是太过于梦想,在世界上并不存在。 贾瑛见宝玉不说话,因而问宝玉道:“宝玉,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宝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二姐姐,我从前的时候看着二老爷娇妻美妾,日子过的畅快,所以我也想像以后我长大了之后也会有这样的生活。” “可是后来我开始二老爷那些事情,我又觉得这样不好,像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会过的更好,只是到了现在我却有一些想不通。” “人人都说痴情之人不会辜负,可是若是过分痴情又会累人生死,我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他们那样才更好了。” 他说的话从颇有几分他自己的感慨在里面,尽管在他看起来他说的话有一些牵强,或者是为他父亲说出的那些杞人忧天。 不过他问出来的问题确实也让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无法寻得一个合适的答案。 眼看着屋内的气氛愈发变得冷下来,贾瑛也不想和宝玉说这些,听起来十分沉重的话题,进而问他道。 “你今日先生布置的那些功课都做完了吗?我可记得二老爷好像明日就要到府上来查你们的功课,你可得好好准备。” 宝玉听到二老爷两个字就是一愣,随即他也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 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其实确实有好好做功课,也有多看一些书应对二老爷的查问,应当不是问题,因此对贾瑛笑道。 “二姐姐,你不用担心,我那些功课已经都做完了的,就是二老爷过来查,我也是有话可说。” 说起贾政明日就要过来,宝玉就想到了这些天里面不停地到荣国府来,不停地拜访的那些人,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虽然他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冲着他来的,不过,为了保持礼数,他每次都会出来见一下来拜访的客人。 原本几次,他还是能忍耐的,不过这些人来的次数一多,他也是觉得不耐烦。 这会儿他就是又见了一位来拜访的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推说自己有事情还要去做,悄悄的从荣庆堂里面溜了出来躲清闲。 “那些来咱们家里拜访的人太多了,等他们走的时候,我得和老祖宗说一说,下回能不能不要让我出去见人了。 贾瑛见宝玉一副无奈的样子,笑问他道。 “怎么宝玉,你平时不是最擅长在长辈们面前讨巧的吗?咱们现在竟落荒而逃了。 宝玉听了微微摇头,“二姐姐,我虽然会说话,可是不代表我不会累呀,那些同样的话,在所有人面前都说一遍也是很累的呀。” 贾瑛听了,回想了一下,之前宝玉在客人面前的动作。 不想,竟然发现好像真的如同宝玉自己所说的那样,每次都是几乎相同的动作,或者是相同的说辞,就连夸各位太太年轻漂亮的那些话,也几乎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因此察觉了其中一切的贾瑛,再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就颇为复杂,用一种仿佛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目光,去看着宝玉,随后对宝玉说道。 “我说怎么每次都觉得有些熟悉的,原来你在这上面也偷了一份懒啊。” 宝玉伸出双手,往旁边一放,对贾瑛说道。 “那些人做不过就是想听我说的这些话,既然他们想听我说给他们就是了,既能哄得他们开心,又不失礼数,这不是很好吗?” 贾瑛仔细想了想,宝玉说的话忽然觉得宝玉说的话颇有道理,言辞对他笑道。 “既然你今天让我知道了,那不如就把你那一套也教教我,省的我每次见了那些太太们都觉得特别不舒服。” 宝玉闻言一笑,对贾瑛说道:“好啊!” 随后,宝玉就把他应对那些富人的招数借书说了出来,还给他演示了一下,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怎么调整要说的话 而经过宝玉这么的一番教导,贾瑛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原来这些话基本上也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愿意说,也是可以说出来的,并不是那么难。 宝玉将自己的一些心得说完,贾瑛就夸奖了宝玉一番,见宝玉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就突然失声一笑,宝玉的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张。 他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叹道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改变了,那就不是宝玉了。 “宝玉,你看窗外,那朵云像不像一条鱼。” 贾瑛走到窗前,往远处眺望,突然觉得天上的有一朵云彩,看起来十分像一条鱼,因此指着那朵云对宝玉说,让宝玉去看。 宝玉听了急忙走过来要看,不想此时,大风四起,竟是将云层吹动,刚才贾瑛想让他看得那朵云彩,被风吹成了别的样子。 “其实这样也不错!” 贾瑛自然知道宝玉没看见她指的那朵云,不过改变形状过后的那朵云也好看,于是她站在窗前感叹了一句。 “是啊,这样也挺好的。” 宝玉和贾瑛心中都有自己对待这些事情的看法,不过此时,他们看着窗外的那些随风滚动的流云,各自叹息。 就在众姊妹找到两人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坐在窗前吹风。 史湘云因笑道:“二姐姐,宝二哥哥,你们让我们好找。” 贾瑛听了史湘云的话,转过身来对史湘云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一直在我自己屋里待着,只是你没想到罢了。” 说着,便叫小丫鬟给姊妹们倒茶,众姊妹各自找地方坐了,笑嘻嘻地说起再有不久,便是史溁的生日,到时府中必定热闹非凡。 宝玉因想去寻薛蝌,薛蝌办这些事情是难得的靠谱,可惜他去时,薛家商号的人却说薛蝌往隔壁省去了,明日才能回,也算是扑了一个空。 正懊恼地往回走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宝兄,宝兄,你等等我。” 宝玉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方才呼唤他之人正是冯紫英。 宝玉立刻停下脚步,冯紫英则是从后面追了上来,走到宝玉身边,冯紫英才问道。 “我见宝兄弟你从薛家商号出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要买?” 宝玉等他走上来,才又迈步,拉着冯紫英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冯兄你有所不知,下月是我三妹妹的生日,往年她自己总是闷着不说,也有的时候大家忙活着就忘了。 也就这两年,家中姊妹们都用心了,记着她的生日,才不至于当日草草地过了。 所以我就想着,出来到外面淘些新奇玩意儿,薛家商号遍布南北,他们家东西齐全,我就来看看。” 冯紫英听了心中明白了宝玉的意思,不说是宝玉,就是他也经常给家中姊妹带东西,见宝玉提起薛家商海时,神情中露出的一丝失望,冯紫英就明白了,宝玉此次前来必定是没找到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因对宝玉笑道。 “宝兄可是没看见什么中意的,不如到我家的铺子里看看,我叔叔才从南边回来,带回来许多京里没有的东西。” 宝玉听冯紫英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拉着冯紫英就要走,冯紫英急忙带路,两个人往冯家的商铺疾步而去。 冯家的铺子距离他们现在的地方不远,两人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两人一到门前,就有冯家的管事认出了两人的身份,冯紫英和不客气,直接叫人将铺子里最新上来的一批东西拿了出来,让宝玉挑选。 宝玉也想看看冯家从南边带来的新奇玩意都有什么,因此便和冯紫英一起,坐在冯家铺子的后院喝着茶等待。 因为是冯紫英的吩咐,那管事不敢怠慢,只一会儿就将几个盒子取来,宝玉看去就见几个盒子里装的东西果然和薛家商号里面的东西不一样。 最惹宝玉注意的是一个盒子中装着的一副蒙古象棋,与他们平时玩的象棋不同,蒙古象棋上面的棋子上是马,车等动物,这副象棋棋子上的细节雕刻得极为精巧,宝玉一眼就看上了这副象棋,也没犹豫,便让人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