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设想的不同,贾珍此人贪财好色,他一开始就是冲着她们两姐妹来的,没有完完全全得到两人,他始终是不甘心。 隔了大约两个月,贾珍再次来,坐在尤家的桌子前,眼神不自觉地往尤二姐所在的里屋的方向上瞟。 尤老娘与尤三姐与贾珍相处的时间久了,也知道贾珍是个什么意思,两人只说到邻居家去借针线,将尤二姐和贾珍独自留在了屋内。 尤二姐做着针线,忽然回神的时候,感觉屋里没了说话的声响,心道不好,没等她出去就见贾珍掀了帘子进来,一脸讨好的笑容。 她往贾珍身后望了望,没见到自己的亲娘和妹妹,心思敏感的她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心中苦笑着。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无法反抗,更无法拒绝,她不愿意嫁给张华,或许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依附贾珍了吧,只是她不愿意呢 尤二姐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她看着面前的尤老娘和尤三姐两个人,坚定地说道:“我要等着他出来,他一日不出来,我就等一日。” 听尤二姐这么说,尤老娘捂着心口,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个死心眼的性子,你何苦为了一个男人,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啊。” “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他不行了,你可以再找,你何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呢?” “那就不顾名声,不分黑白,只追求享乐,只要身上这些冷冰冰的珠翠和绫罗吗?” “人人都觉得女儿家生的模样标志齐整的好,可是在我看来,生的标志就是一切祸根的来由,像我和妹妹这样的,虽然生的标志,却无品行。到底还是不标志的好! 你们以为当初贾珍那件事我不知晓,你们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 我好容易从他手里解脱出来,有了安生日子可以过,日子虽浅,但是我既然已经与大爷做了夫妻,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无论他如何,都是我终身的依靠!” 尤二姐的情绪彻底在这一刻爆发,不是近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情绪,而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她内心里面的的,不为人知的,最深处的无奈和恐惧。 尤老娘和尤三姐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尤二姐,她们惊愣在原地,那些想要接着劝的话也都被堵在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在吼过自家亲娘和妹妹之后,尤二姐也觉得自己情绪失控了,她张了张嘴,但是心里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看着亲娘和妹妹愣住的样子,她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突然涌起的勇气也只能坐在那里,捂着肚子默默地流泪,她这副样子,让尤老娘和尤二姐心里只剩下心疼了。 自己生的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尤二姐的性子看起来软,即便是别人欺负了她,只要当面不戳破,她也都会给自己一个借口,催眠自己,让自己认为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尤老娘上前抱住了尤二姐,哭道:“那怎么办?我们不靠着男人,不靠着他们得来银钱,恐怕咱们娘三个都会饿死啊。” 尤三姐站在一边不语,方才尤二姐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似乎狠狠地砸中了她的心脏。 “那就不顾名声,不分黑白,只追求享乐,只要身上这些冷冰冰的珠翠和绫罗吗?” 尤三姐感觉浑身酥麻着,她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明明她从小看见的,就是女人可以凭借自己的美貌,从男人那里得到吃的、用的,还有能够维持生活的银钱,村子里的几个婶子是这样的,自己的亲娘也是这样的。 甚至在随着亲娘和姐姐到了后爹家,她看到的也是这样的。 所以,她们的做法,真的是错了吗? 那如果她们真的做错了的话。 那么她们能走的正确的路,又在哪方天地的脚下呢? 尤三姐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想法和做法产生了怀疑,可是现在不是她们可以坐下来自己反省自己的时候,她上前拉开抱头痛哭的尤老娘和尤二姐。 “妈,姐姐,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如今薛家大爷被张华告了,官差都来咱们家问过了,咱们总该想个办法啊,难不成真的要任由张华在公堂上胡说,要知道张华就算是个无赖,他终究也是个男人。 即便是他站在公堂上面什么都不说,那些太爷们都会下意识地相信他几分。” 尤老娘听了尤三姐的话,也反应过来,她常年混迹在街坊里面,对这些个事儿里面的弯弯绕绕最是清楚不过,急忙道:“是了,二姐儿,你妹妹说的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个张华上来凭空诬陷咱们。” 尤二姐抬起泪眸,看向尤老娘道。 “妈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办法。” 尤老娘急得在屋子里面直转圈,有些人人一着急,就喜欢嘴里磨磨唧唧地念叨。 “原来以为能借上薛家的力,咱们以后遇见什么事儿都不用愁了,我也没再多找几个,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靠山来。” 尤二姐听了,心中更是悲痛,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尤三姐见了急忙上前去给尤二姐抚背,她姐姐现在肚子里还有着她的小外甥呢,可不能这么一直哭下去。 尤老娘站在屋子当中,双眼急的通红。 “三姐儿,你二姐不顶事了,你来帮娘想想,咱们该求谁好!” 事关他们尤家娘三个,生死存亡的大事。 尤三姐也不敢怠慢,脑筋急速地飞转着,从她所认识的人里面想着能救她们尤家的人。 奈何她们往日经常来往的几个贵人家的公子,现在都如同薛蟠一般,皆被京兆府收押在大牢里面不得见面。 就算是机敏果决如尤三姐这样的人物,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去找何人来作为拯救她们尤家的那根救命稻草。 尤三姐急的直跺脚,她心下一横,决定自己带上家伙,亲自去找那个天杀的张华去将事情理论清楚,撕撸个明白,好让自家娘亲和二姐安心。 心中想着,脚上的动作就大了,她猛地一转身,回头就撞翻了尤二姐的妆奁,里面的首饰钗环撒了一地。 尤老娘没想到尤三姐这么大的反应,见尤三姐冒冒失失的,急忙蹲下来捡掉落在地上的首饰和金银。 薛蟠给尤二姐买的几个丫鬟原是在外面院子里面做活,忽地听见屋内哐啷一声,急忙进来问。 “奶奶有什么事儿吩咐吗?” 尤老娘顾着捡地上的金银,没顾上进来的小丫鬟们,尤二姐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起身对着门口进来的两个小丫鬟说道。 “没什么,我刚才不小心撞翻了东西,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闻言,瞅了一眼屋里的人,知道那是她们奶奶的家人,也听话地下去了。 屋子地上散落的首饰极多,尤老娘捡了一会儿都没捡完,尤老娘上了年纪,平日里腰就不好,现下蹲在地上弓着腰,额头上早出来汗珠,只是她不愿意放弃捡地上的金银。 尤三姐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家娘亲最看重安身立命的钱财,这些东西,不捡完,她娘是不会罢休的。 她心疼自己亲娘,便蹲下身子帮尤老娘一起收拾起来,捡着捡着,她便看见了一支鎏银的喜鹊珠花。 这只珠花与其他的金银首饰不同,银子已经暗暗发黑,失了光泽,但是上面的由小银珠做成的流苏,却是一根都没掉,显然是被人长久地收起来,不曾随意佩戴。 尤三姐自然是认得这支珠花的,因为她也有一支,是大姐送给她们姐妹两个人的第一件首饰。 对了,大姐! 尤三姐终于想到了与她们异父异母的大姐,那个嫁到国公府做正头太太的大姐。 尤三姐将那支珠花捞在手中,递给尤老娘看,“妈,我有办法了,咱们有救了。” “什么?” 尤老娘正在专心地看着满怀的金银首饰,一时没反应过来,尤三姐见状急道。 “妈,咱们可以去找大姐,让大姐帮咱们。” “对对对,你们大姐如今是攀了高枝了,她可是宁国府的太太,他们家多的是家丁奴仆,家中亦有权势,只要她说上那么一句话,下面多少人等着上去巴结。 三姐儿,咱们家多亏了有你,不然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地上散落的金银已经被全部拾起,尤老娘将金银恋恋不舍地放回了妆奁里面,对着一边的尤二姐道。 “二姐儿,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我和你妹妹也不放心,尤其是那个张华,万一他上门来找你,你这里那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如你跟着我和你妹妹回家住上几天,咱们娘三个在一起,但凡出了什么事情,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尤二姐抚着自己的肚子,眼中闪过浓浓的担忧,她是不怕张华的,只是她心下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受到损伤,尤老娘这样提议,尤二姐只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尤二姐怕下人在她不在的时候,私拿了屋内的东西,便将自己平日里待的金银首饰以及薛蟠素日里交给她保管的体己,都装了一个大包裹。 随后她叫来了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小云,跟着尤老娘和尤三姐一起雇了一辆马车,回了尤家。 在马车上,尤二姐看着抱着包裹的尤老娘和已经长大的妹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的时候。 在亲爹去了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家里就多了许多米面,甚至有几回,娘竟然拿出来许多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肉。 还给她和妹妹做了好几年都没做过的新衣,即使那新衣是麻布做的,穿在身上有些硌人,但是那也是她们许久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了。 她比小妹大上三岁,已经略微懂事了,明明没见娘去做什么活计卖钱,也没见家里来什么人给娘送东西,娘怎么就拿出来这么多东西了。 她心中好奇,就在一次娘亲出门之后,悄悄地跟在了后面,结果,看见了娘亲与村子里的徐屠户,抱在一起,拉拉扯扯的。 她当时就差点喊出来,她不小了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知道自己娘亲与徐屠户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她不能说出来,那是自己的亲娘,要是说出来,她和妹妹就可能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得知了自己娘亲的行为,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搂搂抱抱的事情,不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吗? 后来,她娘亲与尤家爹爹好上了,尤家爹爹雇了马车将她们从村子里面接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尤家爹爹坐在马车外面,她们娘三个坐在马车里面。 那是她们第一次坐马车,如今回尤家的景象,与小时候是多么的相似,尤二姐想着过去的事情,独自出神。 难道,这世间万物都是一次次的轮回,她们母女三人的命运,难道真的无法改变,终究要一生孤苦无依吗? 回到尤家,尤三姐就要让人去宁国府传信,尤老娘却在这时,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 “哎呀,不好。” 尤二姐和尤三姐都疑惑,尤老娘满脸懊悔道:“哎呀,这个事儿不成,我刚才回家来之前与你们大姐在宁国府吵了一架,现在如何去开口求她!” 尤二姐担心道:“妈和大姐因为什么吵的架?” “还能有什么,还不是为的张华状告你男人的事儿!” “那时咱们家给我报信儿的人到了,我正好在她旁边,我跟她说,让她出手帮上咱们一帮,她说早就知道咱们家做下的这些事儿,说她劝了咱们好几次都不听,如今咱们家出了事,她不想管。” 尤三姐好不容易见了得救的希望,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焦急得如同火烧,对着尤老娘急道。 “那妈就跟大姐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