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折戟（十七）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十四时三十分许，柔梁星卫戍司令部内再次发生争执，不管是军管政府高层还是军队高层，投降之声渐起，新的投降派迅速崛起，主辽江虽然还能掌控局势，但他的掌控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局的恶化而渐渐降低，在肉眼可见的未来，将降低至底点。 亲爱的妻子： 我现正处于战场中心，漫天飞舞着的炮火之中，这封信，很有可能是我的绝笔，我想逃，可我身负重责，不能逃，我想你们，可我同样想柔梁星上的人们！ 我逃了，或许可以与你们重逢，在这乱世之中找个偏僻的星球逃避追捕，勉强度日，我们一家子也许可以共度余生！可我这么做的话，不知会害死多少同样的家庭，我，扪心自问，做不到！ 所以，对不起，我可能无法回到你们身边了，柔儿、羽儿两个孩子都还小，还不太懂事，以后只能靠你一个人教育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呢！实在是对不起！ 亲爱的，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生活上有什么问题的话，请你记得通过我附在下方的联系方式联系李将军、王将军或者良将军，他们与我交情匪浅，他们都没牺牲的话，肯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亲爱的，对不起，我还想跟你再说些什么，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嘛，不会说话，即使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讲到这儿啦！亲爱的，如有来生，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如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地待在你身边照顾你，绝不再去做什么军人啦！ 敬祝： 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夫主辽江，绝笔 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 在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之际，主辽江寻来笔墨纸砚，伏案手写下一封绝笔信，迅速过目了一遍，将信折叠起来，收纳进防水防火的特制信封里，郑重地上了个火漆印，而后将信封与自己的军官证一起放进了军服内衬之中。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十六时十分，第一防线的防护力场开始陆续出现一些小的瞬时破洞，主辽江接收到报告之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反复深呼吸，做着随时投入战场正面的准备。 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十七时二十分左右，一名护卫队员带着最新的消息匆忙跑到主辽江面前。 “怎么了？这么着急！防护力场彻底失效了？” “不……咳咳……不是，球长！是，是援军，援军！” “啊？什么？援军？” “对，对，是援军，援军！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你是说援军到了？你没有看错吧？真的是援军？真的还有援军？” “是，球长，真的是援军！真的还有援军！” “真的……还有……援军……援军……呵呵……哈哈哈哈……援军，援军，援军！！！援军终于来了！柔梁星还有得救！还有救啊！！！哈哈哈哈哈……还有……救……”主辽江闻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外空之中的战斗尚未结束，但在锋阵、寒途两大舰队群的全力进攻之下，柔梁星的包围网出现了部分缺口，两大舰队群就抓住这些缺口，不计一切代价地派遣战舰、战舰护送运输舰强行登陆柔梁星，以补充柔梁星的防卫力量。 对主辽江等人来说，这无异于是雪中送炭，极大地鼓舞了驻军的士气和战意；但对方江谷而言，在这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夺回柔梁星之际包围网出现了漏洞，放进了大量敌军，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铁戟舰队群总旗舰背嵬号舰桥之上，收到消息的方江谷眼前一黑，向后一倒，好在他当时就站在司令台的椅子边，倒下之时迅速反应过来，拉住椅子把手，就像气极了时落座那样坐回椅子上，缓缓了神。 “指令员，命令下去，柔梁星地面攻势不能停，继续！同时，命令各舰队，迅速填补包围网漏洞，不能再放敌人进去了！” “是！元帅！” “嗯……”命令下完，方江谷身子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连日的疲惫让他终于支撑不住，再无法强振精神，强睁着双眼，迅速地昏睡了过去…… “嗡嗡嗡……滋滋滋……轰轰轰……砰砰砰……铛铛铛……” 昏睡了一段时间的方江谷耳边传来各式各样嘈杂混乱的声音，他的大脑已渐渐清醒过来，而身体尚未复苏，他想睁开眼看，却感觉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得不停地用力、用力、再用力，试图将身体也唤醒，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又持续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指，手指渐渐地可以动了，手指可以动后，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虽然睁开眼还是很费力，但至少可以缓缓地睁开了，虽然身体还很沉重，但至少能够确实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回到了自己手中。 “唔……”刺眼的强光射入瞳孔之中，一阵短时眩晕后，一股子极大的疲劳感涌来，整个人依旧处在恍惚状态，他喃喃自语道：“这是，哪儿……我在……什么地方……好累……好困……好难受……再……再休息……会儿……” “不对！我在战场上！这是背嵬号舰桥！柔梁……柔梁！！！柔梁夺回来了吗？敌军打到哪儿了？”当双眼再次想要合上，身体再度向后躺回椅背的时候，方江谷猛地惊醒，大声喊叫道。 “元帅！您好几天没休息了，作战部署都已经做好了，各舰队司令都在认真执行，总参谋长、副将他们也都在线，您就暂时不要操心战况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您这才躺了半个小时左右而已，肯定还很累吧！您是舰队群的核心，要是您累坏累伤了，我舰队群该怎么办啊！您就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一名指令员壮着胆子上前劝道。 “哼嗯……” 方江谷闻言，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抬头看了看那名指令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双肩，说道：“小伙子，谢谢！放心吧，我没事儿！半个小时的休息足够了，现在战事正忙且我方处于不利地位，我作为舰队群最高指挥官，不能长时间离线，否则会动摇军心、士气，一旦军心、士气产生动摇，舰队群整体溃败就不远了！” “可是，元帅，您的身体……” “哼嗯……我说了，没事儿，你放心地做自己的事儿去吧，不必担心我！没事儿，没事儿的！” “这……”那指令员还想再劝，但他看着方江谷疲劳中带着认真、严肃和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没用，自己肯定是劝不住的，如果方副官此时在舰桥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劝他休息吧！ “是！元帅！我这就返回自己岗位！元帅！请您保重身体！” “嗯……去吧……嗯？等下，你还没告诉我，现在战况如何？” “哦哦，不好意思，元帅，请稍等，我整理一下……”言罢，那指令员转身跑回自己位置上，手指于屏幕上飞舞许久。 “元帅，目前，柔梁星地面上，我舰队群已无法阻止敌军登陆，得到持续补充的敌军正在组织反攻，目前部分地区的敌军正在主动进攻我地面部队，且取得了一定进展！太空中，我舰队群已被敌两大舰队群……怎么说……近乎完全包围！我舰队群下属部分舰队中出现叛徒和逃兵！另外，我舰队群补给储备状况不容乐观，补给线也只剩六条左右未被切断……” “哼嗯……唉……明白了……你回岗位去吧……”闻言，方江谷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那指令员回去，而后低头看了眼刚刚坐着的椅子，转过身子，面朝舰桥中央的巨大星图，坐回椅子上，双眼紧紧地盯着星图，默默地看着星图上的变化。 整支舰队群，在某种程度上陷入了绝境，但现在还算不上完全的绝境，如果，此时，此刻，能果断些下令突围的话，舰队群的有生力量还是有机会突围出去的，可突围后的各种问题和各种牵扯左右着方江谷的决策和心绪，让他敢下达战斗到底的命令却不敢下达强行突围的命令，让他只能这么坐视着自己的舰队群被一点一点地吞掉而近乎无能为力。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十五日下午十四时，战况持续恶化，舰队群内部问题频现、矛盾渐涨，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对利弊的仔细分析、权衡后，方江谷终于下定决心突围！ 可这个时候，突围的时机已经错失，整支舰队群已被团团包围住，补给线被阻断，柔梁地面之上亦在节节败退，获取补给的难度以分钟为单位持续增加。 看着遍布柔梁星地面的绿点、黄点渐渐褪去，看着围着柔梁星外空的绿点、黄点渐渐溃散，方江谷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的大限，恐怕也将到来，临了之际，方江谷命令指令员想方设法地联系上了负责补给线安全的方麟国，迅速向他交代了一应事宜，命他率部撤离，并将他写给家人信件及写给蓝布正的信件以电子档的形式传了过去。 “麟国，我可能没机会活下去了，但你还有机会，好好地活下去，回到后方后，先把信给蓝元帅，然后，可以的话，你就退役，带着家人们远走后勤星域，远离战场纷扰！麟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人！” “元……元帅……是，我明白了！” “嗯……滋滋滋……” “滋滋滋……” “元帅？元帅！元帅！！！” “滋滋滋……” 方麟国还想跟方江谷讲些什么，但通讯连接却不合时宜地断开了，且无论他怎么呼叫，怎么哭喊，通讯频道里都再未出现方江谷的声音，都只剩下无尽的杂音…… “元帅,元帅……”方麟国看着座舰星图上显示着的缺乏准确信息，大片残缺不全的战况图，心如刀绞，泪水不住地自眼角流下。 虽然战况图残缺不全，但还是能通过这个图大致了解战况，目前，铁戟舰队群正在被大量击毁，正在大面积溃散和投降，而总旗舰背嵬号仍在柔梁星上空，带着誓死不降的扈从舰队与数倍于己的敌舰交火。 虽然战况图残缺不全，无法看清楚战场的面貌，但方麟国还是能通过这个图看着代表背嵬号扈从舰队的绿点一颗接着一颗地消失，看着代表背嵬号本舰的大绿点被一群又一群的红点包围、攻击。 前线战事之激烈，由此可见一斑。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晨八时，铁戟舰队群内不愿投降的部分终于大部被歼，残余星星点点的抵抗已派不上什么用场。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十三时，被围攻五天之久的背嵬号终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下午十三时零五分，面对涌入舰内的群星共和太空陆军，方江谷强硬拒绝撤离，坚定地要与舰内同样拒绝逃离的将士们同生共死；下午十三时十分，背嵬号舰内多处失守的同时撤离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方江谷遂站起身，正了正衣装，动用自身权限，开启了背嵬号的自爆程序。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十三时三十分左右，背嵬号自爆程序启动，但因各种原因，未能完全执行，只有舰体中部发生了一连串爆炸，不过一分钟，背嵬号便被拦腰炸断，分为两截。 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十四时十分许，隶属于锋阵舰队群的几艘辅助舰开始搜查背嵬号残骸，并陆续从残骸中抢救出部分军人，其中，就有方江谷。 因舰桥距离舰体中部较远，自爆之后，方江谷在猛烈的晃动之中被撞晕，靠着军服内置的微型防护力场和紧急维生装置存活了下来，又十分幸运地被搜查舰人员发现救起，核实身份后，方江谷在专人陪同下被请往天抗星。 此次战役，自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一日开始至联合历二百五十一年，共和历一百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结束，全程共二十天。 在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锋阵、寒途两大舰队群靠袭占柔梁、切断补给线的方式彻底击溃了铁戟舰队群，值得一提的是，此战与雄关战时不同，并未大规模击毁战舰、战死军人，这一次，真正被击毁的战舰不多，军人的牺牲数量也不大，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军人被俘虏和大量的战舰被缴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