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生前是个体面人

第202章 母亲

送走了似懂非懂,已经有点怀疑人生的水生,楚赦之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怎么,就许你找得到我,不许我能找到你?”我学着他的动作摸了摸鼻子:“再说,想知道那几个人为什么突然没了门牙难道是很难的事吗?” 看着我的动作,楚赦之会心一笑,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笑容变得淡了一些:“小九,你是不是……”在观沧澜那里知道了什么? “是的,我对你很不满。”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板着脸满意地看到楚赦之的头上好像冒出了一个大写的问号。 “啊……啊?”楚赦之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你把我的秘密探查得都差不多了,结果我对你的过去还是几乎一无所知……我是说,真正的过去。”十指交叉放于鼻子下方,我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楚赦之:“太不公平了,小僧抗议。” 楚赦之直觉听到的语气和我的眼神不太搭调,干脆直接把我放在鼻子下端的手拽了下来,果不其然看到了我藏在手下的笑容,无语地在我额头上拍了一下:“现在的你终于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一边踹门一边说要还俗的小和尚对上了,原来是这种越熟悉越活泼的性格吗……也不赖。” 被拍了,但不疼。我鼓起腮帮,故作生气:“原来是这种越熟悉越喜欢动手的类型吗,小僧觉得有点后悔了呢。” 朦胧的伤感和某些不太友好的瞬间就这样被略过,虽然但是,听到“后悔”两个字,楚赦之的桃花眼还是危险地眯了起来,阴恻恻道:“是啊,没错,在下确实是那种喜欢动手的类型,不瞒小九你说,我已经有很多次想把你裤子脱了在屁股上狠狠来几下,都给你攒着呢,想试试吗?” “……”语气太过让人身临其境,已经开始幻痛了。我默默挪了挪屁股坐的离他远了一点,整理了一下思路,打算接着说翟家的事:“翟临天想让我……” “我并非不愿意让你知道我的过去。” 楚赦之的声音和我的重合在一起,我顿了一下,看向他:“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也并没有逼迫你坦诚一切的意思。” “有人说,神秘感往往是维持一段亲密关系的秘诀,我还挺赞同这句话的,再亲密的人也需要属于自己的保留空间,把所有都摊开来讲虽然坦荡,却也直白无趣。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逼你,央影两头跑也挺忙的,没有我和皇上的命令他也不会主动去调查你什么……你可以放心。” 我轻舒一口气:“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一说,我只是注意到你刚才看水生的眼神,忍不住唠叨两句罢了。” 楚赦之眼睛眨了眨,嘴里蹦出四个字:“……口是心非。” 额头上不禁冒出一个“井”字,第二次了,这是他第二次用这个词形容我了! 我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从翟家顺手牵羊出来的证据扔到楚赦之腿上,转头就走。 口是心非怎么了?怎么了!就是想知道怎么了!我都装得这么努力了,就不能配合一下么!总之我才不要眼巴巴地拉着谁的胳膊说“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凭什么谈个恋爱还要我当圣人,老衲不伺候了! 袍角被从身后揪住了。 “松手。”我扯了两下,没扯动,没好气地开口。 楚赦之:“不松。”他似是笑了一下:“一直等着你开口问,没想到你真的能忍这么久,我该夸你一句了不起吗?” “少说漂亮话,你刚才还不想说来着。” 楚赦之叹了口气:“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想想该从哪儿说起……那并不是一段容易启齿的过去,我更不希望你因为在观沧澜那儿得到的信息而产生先入为主的评价。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远不如现在成熟,我会做错事、说错话、瞻前顾后,不敢取舍……就像你落水那天我对你说的那样,九谏,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从船板上站起,小舟因他的步伐而轻微晃动,一如我的心。 “九谏,因爱而自卑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以后,可以更相信我一点吗?” ……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成为她的骄傲为毕生目标努力着。”楚赦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我的袖子,眼脸微垂,看不清神色:“父亲死后,她用雷霆手段最快速度地掌控了整个萧家,那段时间,她总是抱着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她只有我了。” “作为儿子,我看到的都是她的辛苦,我看到她病的都快烧糊涂了还不肯休息;看到她整天整夜地处理公务,镇压不安分的属下、有异心的族老,成箱的案牍处理下来,疼的腰都直不起来,握笔的手是蜷曲僵硬,每次都要按摩好一会儿才能活动……那时我迫切地想成为她的骄傲,想替她承担一切,直到……” 萧家一直在找寻谋反的机会,试图联合所有有意推翻沈氏一族的势力,借助一些贪官污吏的恶行煽动反心,而身处其中的萧煜宸看到的都是母亲和他的家族想让他看到的,他以为自己是忠志之士,以为沈氏皇族全然昏庸无道无可救药,自己所在的阵营才是正义的。他被亲人营造出来的一切蒙在鼓里——后来,孤身漂泊在外的他在偶尔醉酒的时候也会想,如果他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好了。 可惜,上天赋予的智慧和敏锐让萧煜宸无法做一个蒙上眼睛的白痴,当他发现从小相信的东西除了母爱都是假象的时候,那种源于良知的羞耻和洞察真相的清醒对他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我做不到,”楚赦之的肩膀微微颤抖,而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他。 “明知道她这些年做了多少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的恶事,可最后我看着她的眼睛,嘴上说如果再见一定会亲手杀了她,心里想的却是小时候,她牵着我的手,耐心听我讲述今日师父们都教了些什么的画面。”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进衣服里,引发了一连串的痒意,我没有说话,只是一点点梳理着楚赦之的头发,听他藏在心里的,难得显露在外的脆弱。 “我改变不了她,也做不到顺从,更无法对她下手,除了逃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所以他逃走了,可就像九谏对水生说的那样,他人离开了故土,心里却留下了一根刺,明知如果这根刺不拔出来,伤口就会一步步溃烂发炎,但他不想拔,因为拔了就会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空洞。这刺是伤,也是根,他一动就痛,又留有眷恋的根——源于母子之爱的,斩不断的眷恋。 “让我捋捋,所以最后,你是把她交给你的事故意搞砸了,还特意回去一趟用吵架的方式告诉她你要走?”虽然知道现在笑不太好,但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真是……” 楚赦之的头从我颈窝里抬起来,目光幽怨地盯着我的侧脸,好像在控诉我破坏气氛的笑意:“我真是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十五岁的萧煜宸,真是太可爱了。” 楚赦之彻彻底底地愣住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再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了,上一个人还是…… “世已憎吾属,天宜赦此贤,你的名字,是那位楚县令给你起的吧?”我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楚赦之脸上的泪痕已经淡的看不出来,不过眼角还是红红的,看着像一条急需安慰的呜咽大狗:“你知道吗,其实古往今来,虽然女子的社会地位比男子低,但杀父这种事在历朝历代都并不少见,弑母却没有几个人干的出来,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和爱几乎是生来就有的本能。没有人会因为你在正义和母亲之间无法做出抉择而鄙薄你,真正不肯宽恕你的,是你自己才对。” “正因你无法做出选择,所以你才是楚赦之,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捧起他的脸,在他唇边落下浅淡的一吻:“这样的你,本身就已经足够好了。” ——太糟糕了。 我在心里重重地喟叹一声——这下,事情就难办了。 观沧澜最后向我捅的那一刀让我证实了,他的心目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存在——类似知己,或许还有更深的羁绊,而这个人大概率是沈凌风。我隐于人后,楚赦之却显于人前,如果沈凌风要报复他,属于萧煜宸的那部分就是现成的把柄。 虽然我在沈清那里给楚赦之上了一层保险,但那层保险是基于楚赦之和他母亲真的割袍断义的情况,但很显然,他们母子二人对彼此绝非无情,相反,这情从未因争吵而淡薄一分。 为什么当年的萧煜宸有胆量跑回去找母亲摊牌?因为他非常自信母亲不会伤害他,哪怕他们用最激烈的言辞攻击彼此,他也有信心安全离开。而他的母亲萧明德的做法就更耐人寻味了——从摊牌、争吵到离开,这中间居然没有任何的拉锯,对一个听起来就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来说,这本身就意味着不正常。 还有观沧澜,他从未在一品堂买过楚赦之的消息,为什么能对楚赦之的行踪如此了解?唯一的解释就是,萧明德一直心系自己的孩子,从未中断过思念,甚至还在出手替楚赦之遮掩他跟萧家的联系……现在的楚赦之怕是当局者迷,可一旦萧明德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楚赦之,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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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