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一颗蛋【11】103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p>

但九坐在床头，向多拉勾了勾嘴唇：“找的人还可靠吧？”</p>

“公主放心。那人是趁小公主单独一人时才过去的，没旁人听到她们的对话。”多拉捧一杯浓茶过去，“我已经安排好那人的去处，保证让王后无迹可寻。”</p>

保拉在旁边补充：“按照您的吩咐，我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才让人去请了国王回去。小孩子毕竟手劲小，舞姬脸上的伤一段时间也就看不出痕迹了。我送药过去的时候，特意说明是您花了大价钱求的，国王听了很是欣慰呢。”</p>

但九脸上的笑意扩大了几分，眼底却依旧冷冷清清。她让多拉把蜡烛挑亮了些：“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然后继续埋头在厚厚的账本里。</p>

墙上映出她的侧影。单薄又瘦削。</p>

多拉和保拉心疼又不安。保拉犹豫着想要开口劝说，却被多拉拉住了。她向保拉摇摇头，两个人默默无语地退出了卧室。</p>

时间一点点流逝。但九再抬起头来，长烛快燃尽，窗外也已经隐约透出白。她揉揉酸疼的眼睛，开始整理零散摆了一床的账簿。大概收拾好之后，她拉了铃让多拉弄点吃的送进来。</p>

多拉端着吃食进来的时候，发现但九已经脑袋倚着床头，沉沉睡了过去。多拉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开口唤她，只拿起椅子上的厚毯轻轻盖住她瘦弱的双肩。</p>

但九保持这样的作息已经好几年。她作为西德尼的生意合伙人的身份逐渐浮出~水面，随之而来的就是关于她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p>

传闻中她不再是那个先天不足的傻公主，而是长袖善舞，轻松周旋于各国上层贵族中的精明生意人。传闻中她不再是衣着寒酸，常年独居的丑小鸭，而是上流社会积极邀请的顺位人选。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执酒和友人谈笑风生，一抬手一低头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传闻中她不再是众人的嘲笑对象，而是正在被邻国诸位王子热烈追求，却始终不给予任何回应的高傲女子。</p>

以上这些虽有些夸张了，可也好歹是有事实基础的。然而有些却是纯属捕风捉影了。有说但九住处的墙面都是金箔贴制的，有说她掌握了各国不为人知的秘辛的，还有拿她多年不谈婚假做文章的。</p>

世人谈论起这位公主的财富和感情生活，或是欣羡，或是满揣恶意。</p>

却没人知道她彻夜不眠地工作，喝难以下咽的苦药，即使入梦也还是紧皱着眉头。</p>

被国王搬空的龙岛曾有段对外开放的时间。普通民众可乘船随意出入参观。龙岛其实是座火山岛，涌动的岩浆随时有喷发的可能。即便如此每日也有大把的游人穿梭来回。那些惨烈的痕迹早已被风和杂乱的脚印抹去，只有在傍晚退潮时，能看见被海水掩埋的巨大的龙的骨架。</p>

但九做生意赚了钱后，用十箱金币从国王那要来了龙岛。她让士兵牢牢守住整座岛屿，不许任何外人进出。</p>

这座归属于她名下的岛屿，她本人却再没旧地重游过。</p>

天色渐亮，但九仍在深眠中。多拉想了想，伸手合拢了窗帘，想让她多睡一会。前段时间她的咳症又发作了，好容易养出来的那点气色都被折腾没，她却只休息了短短几天又开始埋头整理账簿。</p>

尽管她手脚动作很轻，但九还是醒了。虽然眼底覆着淡淡的青黛色，精神倒还是不错的。洗漱换衣后，她让多拉去准备外出的马车。</p>

“不过几天时间，矿场和庄园那边的收支报告就出现了明显的纰漏。西德尼应该是知情的，却反常地没有告诉我，所以我要去找他问清楚缘由。你和保拉还是留在城堡里，帮我留意王后和舞姬的动向。”</p>

多拉想了想，点头应了。</p>

马车匀速行驶在街道上。往常这个时间点大街上总是行人如织热闹非凡的，今天却是意外地冷清。商店铺子虽还开着门，却少有顾客光顾。偶尔能见零零散散的几个路人，脸上的神色都是慌张不安的。</p>

但九心里存了疑虑。再见到西德尼时，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p>

时间已经把这个青年打磨成八面玲珑处变不惊的生意人。然而此刻但九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和路人如出一辙的慌乱。</p>

西德尼犹豫再三，终于告诉但九。</p>

“龙来了。”</p>

但九手一抖。瓷杯直通通摔在地上，碎成不规则的几瓣。</p>

同一时间，国王也紧急召集了若干贵族和大臣，商讨应对龙族卷土重来的方法。六年前国王一举攻下龙岛的事迹至今还为民众津津乐道。然而国王本人却清楚，当时大多数龙是无心恋战的。它们只是把军队驱赶到岸边，就着急忙慌地飞回各自的洞~穴，护好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宝藏。由此暴露了龙的自私和独占欲，才让国王有了可乘之机。</p>

在销声匿迹了六年后，龙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不再刻意隐藏踪迹，也不再如同一盘散沙。它们从最北面开始，声势浩大地向着这个国家的中心点侵入。生机勃勃的种植园被大火燃烧殆尽，数不清的平民丧生在龙的利爪下。国王派出的军队还在行进的路途中，就被飞来的龙群团团包围住。</p>

最终无一人生还。</p>

整个国家陷入惶惶不安中。国王终于也慌了。</p>

议事厅的气氛紧张而压抑。一阵闷得人透不过气的死寂后，终于有大臣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提议或许可以借助周边邻国的力量，同心协力一起打败龙族。</p>

国王的眼神亮了亮。然而他最终还是摇摇头，否定了大臣的提议。</p>

龙岛所在的那片海域位置其实挺尴尬。他和邻国国主为了争抢这块地界明争暗斗了好些年，龙岛事件出来后，邻国国主主张龙岛在他的领海范围内，所以龙岛内的宝藏也该归他所有。国王当然不同意他的说法。于是一言不合，两国开战。</p>

来来回回打了好几场，邻国国主最终不敌财大气粗的国王，灰溜溜退兵，默认战败。梁子却是由此结下了。周边其余小国虽然不敢怎么样，却也是又眼红又惧惮。渐渐地就生了心心相惜的意气，默默抱成了一团。</p>

他们巴不得看他的笑话呢。</p>

借兵帮忙什么的……国王想，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吧。</p>

接下来还有三两位大臣说了些毫无可行性的提议，国王听得心烦，索性摆摆手，宣布此事下回再议。大臣们抹抹汗赶紧走人，议事厅就只剩了国王一个。</p>

过不多会，仆人进来告禀，说是王后正等在厅外。</p>

国王不耐烦地表示不见。仆人却告诉他，王后说她有击退龙族的法子。</p>

但九回到住处后不久，国王那边就遣了仆人过来，说请她过去有事相商。多拉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王后和国王在议事厅窃窃私语了好一会的事情。但九点头，又握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p>

她和国王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照面。即使是送舞姬过去她也没出面，全都是多拉保拉□□的。现在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p>

国王干咳两声，随意寒暄了几句后，直接切入主题。</p>

他想让但九代表他，去跟龙族求和。</p>

但九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挑眉，微扬起一侧唇角：“是母后提议的么？”</p>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龙族一路侵入，烧杀无数，却不见劫掠分毫，显然完全是为了报复而来。军队已经节节败退，父王又孤立无援，再贸然抵抗下去，怕是整个国家都要被龙族毁了。所以现在唯一的对策，只能是派人去主动求和。旁的人怕是一靠近就会没命，你却是不同。你和龙族本来就是相识的，且听你母后说，你还和其中一只龙交情匪浅。如果能从他入手，求和应该不是难事。”国王走过来握住但九的手，“爱莉啊，你是父王最看重的女儿。你一定要帮父王渡过这次危机！”</p>

其实他对但九还有所隐瞒。按照王后说的，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先让但九出面假意求和，等取得龙族的信任后，再趁其不备，一举击杀整个龙族，永除后患。</p>

但九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p>

国王的神情愈发焦灼。</p>

躲在帷幕后的王后，同样也在等待但九的答复。不同于国王的急切，她却是嘴角衔着得意的笑。</p>

“好啊。”</p>

良久之后，但九终于抬头。她笑吟吟地看着国王，琥珀色的瞳仁光彩流转，“不过父王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喔。”</p>

国王大喜过望，忙不住点头：“莫说一个，就算是十个百个父王也答应你。”</p>

女子柔软的声线在空荡的议事厅清晰响起。语调轻松惬意，像是在谈论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p>

“那如果女儿想要王后的命呢？父王也会答应女儿么？”</p>

王后握着帷幕的手蓦然一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