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探案卷一 之 三点的谜案 庆祝 “我想去听听迪克乐队的演奏。”海伦说。 “就穿这件睡衣去么?”杰克愤愤不平地说,“见鬼,你们女人,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他们发现马龙在杰克的房间里睡得正香,便拿了一瓶打开的黑麦威士忌放在他鼻子底下,把他弄醒了。现在他们散坐在房间的各处,杰克舒服地坐在安乐椅上,马龙则瘫倒在床上,海伦则平躺在地上。她说,地面有一种家具所缺乏的、令人安心的稳定感,它虽然会微微转动,但又不会完全的旋转。 “我有其他衣服,”她说,“但没有这套这么吸引人。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它脱掉。” “你们两个傻瓜都喝多了,”马龙连忙说道。 “马龙说迪克的未婚妻无罪。”杰克从地板上堆成一堆的下午报中拿起一份看了看,并决定不让迪克和马龙看到最后一版,他又拿起另一份。 “乐队指挥的新娘没有谋杀姨妈,”律师说。 “那么,她有罪吗?”海伦躺在地板上问道。 “什么罪?” “谋杀姨妈罪。” “你觉得呢?” “见鬼了,她没有。” “就我个人而言,”杰克说,“我认为是海伦干的,她只是想迷惑我们。” “你有这么容易被迷惑么?”海伦用一种危险而甜美的语气问道。 马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坐下,”杰克厉声说道,“别把我一个人跟她留在一起。” 马龙重重地坐了下去。“在我看来,”他有些严厉地说,“你们俩对这件事的态度简直太轻率了。” “我一向对这些事情持轻率态度,”海伦告诉他,“我不是那种浪漫的人。” “我在说谋杀案。” “一根筋,”杰克边说边在报纸堆下翻找酒瓶,“已经结束了,不是吗?老太太死了,我们也不能让她复活。就我个人而言,就算我能,我也不会这么做。” “我想去听听迪克的演奏,”海伦重复道。 “穿睡衣去?” “穿或不穿都行。我们来抛硬币决定吧,就像那个年轻人抛硬币决定一样,是去看颅相学家还是去见他的女朋友。” “你里面穿了什么?”马龙用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问道。 “你不是在证人席上,”杰克提醒她,“不用被他吓到。” “我可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她设法站了起来,“但你们看,这个。”她松开吊袜带上的睡衣裤腿,让它们优雅地垂在脚踝周围,然后披上外套,摆出一个精心设计的姿势,就像一位即将在歌剧首映之夜拍照的初出茅庐的女演员。“我穿的是晚礼服吗?” “嘿!”杰克说,“天哪,你竟然真的穿着。” “这套睡衣无处不在,”她信心满满地告诉他。 她开始用面霜、粉、眉刷和一支看起来致命的口红进行精心打扮。他们看着她把一个小型美容院里的东西都塞进了手提包里。“告诉我,是霍莉干的吗?” “不是,”杰克·贾斯特说。 “你是少数的人,”马龙说。 “你这个该死的傻瓜,”杰克愤愤不平地说,“你也听了她的故事。” “她和老太太单独在家,”马龙开始慢慢地说,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她哥哥和帕金斯夫妇都走了。她恨她姨妈。恨了很多年,也怕她。老太太让她感到恐惧,故意吓唬这个脆弱、娇生惯养的女孩。现在她的人生陷入了危机。她的大脑中的某样东西崩溃了……—” “留着给陪审团听吧,”杰克提醒他。 “闭嘴。任何冷静、清醒、客观地看待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人,都会看出这是精神错乱的结果。时钟。电话。格伦和帕金斯铺好的床。这背后一定有着深刻的心理意义。上楼去刺了老太太三刀。为什么是三次?打开窗户。为什么?然后晕倒在老妇人的脚下。他们就是在那里找到她的。” “你忘了,”杰克说,“是谁给她铺的床。她醒来时就已经在床上了。谁……” “她说是她自己。” “该死的,马龙。我们会再找一个律师。是谁给她铺的床?难道是某个四处游荡的客房服务员。或者她睡在地板上。不,马龙,这说不通。” “我要,”海伦固执地说,“去听迪克的演奏。” 迪克·戴顿在蓝色酒店带领着他的乐队,不假思索、机械般的精准演奏着。音乐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穿过一层迷雾,舞池上的人影就像许多上紧了发条的玩偶。在间歇时,他隐约意识到有人在和他说话,但他们的话无法穿透围绕在他周围的迷雾。 杰克告诉他要撑过去。杰克说这是极好的宣传。舞池外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知道他的女朋友,他的新娘,被指控谋杀,正被关在布莱克县的监狱里。他们知道这些,并表示同情,他们看到他在乐队前面努力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做得并不好,而这正是极好的宣传,杰克说。去他的杰克。他完全不知道乐队在演奏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如果他知道就好了。如果他能再次和她说话,如果她愿意告诉他真相。但他们不会让他单独和她说话。天啊!他还能再和她单独相处吗?如果他们判她有罪,在把她领进走廊走向电椅之前,他们会允许她和他单独待上一个小时吗?天哪! 他手中的指挥棒啪的一声断了。史蒂夫走过来,要接替他,但他挥手让他走开。 今天本应是他们共度的第一个夜晚。但现在却是,他在这里,而霍莉却在布莱克县监狱的某间牢房里。霍莉在牢房里。霍莉在牢房里,也许要待上一辈子。而他只能在探视日去看她。也许二十年后左右,他们会赦免她。表现良好可以减刑一半。好吧,他会一直等着她——如果需要的话,他会永远等下去。 马龙能把她救出来吗?杰克似乎这么认为。杰克是个聪明人。似乎马龙也这么认为。审判是极好的宣传,绝妙的宣传,惊人的宣传。天哪,这宣传效果!该死的杰克·贾斯特。当然,他们会判她无罪。马龙很懂这一套。因为暂时精神错乱而无罪。第一轮投票就判无罪。没错! 那她会告诉他真相吗?如果她走进那个房间,拿起小刀,悄悄接近那个无助的老太太,一次又一次地把刀刺进她那干瘪的胸膛,她会告诉他吗? 他会知道吗? 啊!杰克来了。杰克,约翰·马龙,还有那个美丽、迷人的金发女郎。她和霍莉不是同一类人,不。但她也很了不起。他们到底都去哪里了?她穿着礼服外套,看起来就像个女王,只露出里面一点蓝色的晚礼服。蓝色晚礼服见鬼去吧!就是那件睡衣! 他开始大笑起来,声音太大了。 史蒂夫走上前来,从他无力的手中接过指挥棒,轻轻地把他推向杰克的桌子。迪克优雅地点了点头。 冷静点,他不断告诉自己,冷静点。别让他们知道,别让他们看出来。他假装他们是一桌重要的客人,微笑着,鞠了一躬,然后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嗯,进展如何?”他尽量说得轻松随意,希望他们没有什么他无法承受的消息。 “正在解决!已经解决了!我们知道她没做那件事。马龙甚至不打算让它上法庭。”迪克没有注意到杰克在给马龙使的警告眼色。 “当然,”海伦说,用脚在桌子下踢了踢杰克,“她现在几乎已经出狱了!” “迪克,来一杯吗?” “不了,谢谢。我不喝酒。” “你最好喝一点,”马龙粗声粗气地说,“你最好和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 “没错,”杰克补充道,“你得庆祝一下。她没做那件事。剩下的只是走个形式。” “三分的贝尼迪克特酒,两分的梅塔沙白兰地,还有一点点橙味苦精,”海伦服务员说。她迅速地对迪克笑了笑。“我为你点的,宝贝。” “这是什么?” “我自己的小发明。我叫它芝加哥之火。” 毫无疑问,她给它起的名字很贴切。 “杰克,你是说真的?”迪克在第三杯芝加哥之火下肚后问道,“她没做那件事?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你以为我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你撒谎吗!” 海伦打断了他,问起了乐队的事情。然后杰克开始讲故事;约翰·马龙也开始讲故事。然后,一个穿着鲜黄色连衣裙的黑发女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黏上了他们,尤其是约翰·马龙。一切开始变得有点模糊。 不知怎的,他们全都离开了酒店,挤进了一辆出租车。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就连杰克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布朗酒吧,在那里海伦用老虎机赢了685美元,并用这些钱为所有人买了酒;去了幸运乔酒吧,在那里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郎和海伦互相侮辱;去了蓝门酒吧,在那里杰克和酒保掷骰子输了75美元;去了玫瑰碗酒吧,约翰·马龙在那里和来自洛克岛的一个陌生人打了起来。 迪克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但每当他对周围的环境开始有一点熟悉时,他就会想起霍莉在监狱里的画面,令人心痛,霍莉,他的女孩,偏偏在今晚,所有时间里最不应该的今晚! 每当这个时候,海伦就会递给他一杯酒,他就会一饮而尽,杰克会提醒他们正在庆祝,而约翰·马龙则会咕哝着说:“当然,我们明天就会把她救出来。” 他们去了约翰尼·莱登酒吧,在那里约翰·马龙和一个完全的陌生的人打了起来,还弄丢了衬衫上的领子;去了885俱乐部,在那里迪克终于暂时忘记了霍莉,并在钢琴上进行了滑稽的演奏;去了里卡多酒吧,海伦在那里用令人惊讶的好嗓子伴着叮当作响的吉他唱歌;还去了南边的一家酒吧。在途中的某个地方,约翰·马龙丢了——他们到最后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在哪儿丢的。 到了那个时候,迪克才意识到,他的世界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些非常不对劲的事情,很难记起具体是什么,但似乎和某个女孩有关。 他们乘坐出租车疯狂地沿着车道疾驰,突然间,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而可怕,他意识到他们一直在对他撒谎,有些事情他想要告诉杰克,因为杰克是他的朋友。然后,一切又变得非常模糊,出租车的内部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淹没,当他倒下时,他感觉到杰克的手伸出来想要抓住他。 “我们确实紧急的解决了那个问题,”海伦低头看着迪克说道。他们已经开车回到了酒店,在门房和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迪克被安顿到了床上。 海伦看了他很久。 他衣衫不整,脸色通红,眼皮肿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哭着睡着的小男孩。 “他什么都不知道,”海伦喃喃自语道,“他明天早上醒来时会记起来的。他醒来时会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但他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然后他会一点一点地想起来,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他的脑海中。” 突然,她俯身在床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然后他们穿过走廊,来到了杰克的房间。杰克在他的干净袜子下面找到了两杯藏起来的饮料。房间里静悄悄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前有很多噪音、兴奋和骚动。现在已经很晚了,安静得不可思议。 杰克看着女孩。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呢?来自枫树公园的布兰德小姐对他来说有些陌生。这种关键时刻,尖锐的问题总是很糟糕。她会怎么看? “告诉我,”他结结巴巴地说,然后又说了一遍,“告诉我。” 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清醒了,清醒得可怕。她脸上露出了一种痛苦的表情,看着她,连他都感到心痛。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和之前在内莉·帕金斯的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怎么了?”他尖锐地问道,“你知道什么?” “别问那个!别再问了!” “我不会再问了。”他是认真的。 他仔细地看着她。她的脸僵住了,眼睛有一种奇怪的呆滞感。 “我的天哪,”他对着空气说道,“你冷得像块石头。”他接住了她,在她倒下的时候。 他把她抱到房间的另一边,把她放在床上,犹豫着该怎么处理,或者说,该拿那件蓝色睡衣怎么办,最后他决定就把它留在原处,给她盖上一条毯子,然后开始思考霍莉·英格哈特·戴顿前一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或者没有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挣扎着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看着枕头上的金发,疑惑着那是谁的脑袋,又是怎么到的这里,然后瞥了一眼手表。已经三点了。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她睁开了一只眼睛。 “现在,我想起来了,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她嘀咕了一句,这句要么很贴切,要么很无礼,或者两者兼有。但他没有听见。 “是什么让时钟停止的?” 然后,他平静地、没有再说一句话,静静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