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爷，穿过这块地方，就是绿云寨的地界了。”探子回报。</p>

“知道了。”虽然得知目标就在前面，可拓跋扈依然从容。</p>

他的商号是由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组成的，虽然速度没有马队快，却更安全，也更显出商人本色。</p>

沙暴经过时，他以骆驼围成墙，避免了被活埋的厄运。</p>

这次他打扮成西行丝路的商人，带着一大批货物，其中不少是鲁记的知名商品，有丝绸、瓷器、茶叶等……声势较以前的商队浩大，没理由绿云寨会不知道。而他也等着见识小小的绿云寨究竟有多大能耐，竟敢阻挡大魏的西行丝路!</p>

为了和这次贩运的货色相配合，拓跋扈改换了汉服，想不到宽大的汉服竟掩去了他的剽悍，使他看来不过是一个颇为高大的儒商。</p>

因为此行他的目的只是探路，所以他只带了独孤苏等几个从人。</p>

虽然临行前拓跋定很为他担心，可拓跋扈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向来劫财不杀人的绿云寨，不会为他这“小小的汉商”破例。</p>

这时，行列前面传来的骚动，打断了拓跋扈的思索。</p>

“前面乱些什么?”拓跋扈不悦地皱紧了浓眉。</p>

“爷，我去看看。”独孤苏催胯下的骆驼前进。可这只顽劣的壮骆驼打进沙漠开始就闹别扭，这下，要它向前它却一味地后退!</p>

还没等独孤苏决定该怎么惩罚这只不听话的庞然大物，拓跋扈已跳下骆驼，大步向喧哗之处走去。</p>

“爷！”见拓跋扈面沉如铁，扮作商旅的兵士们纷纷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通路。</p>

“何事喧哗?”拓跋扈不悦地喝斥。</p>

“妖人!”一个兵士大着胆子说。</p>

“胡言乱语！”拓跋扈横他一眼。</p>

这时，他已看见在通道的尽头，仆卧着一个长发披散的……从他身上的衣着来看，应是少年。从这少年跌倒的方向判断，他是从沙暴的中心走出来的!</p>

拓跋扈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张少年的脸，他相当美丽，甚至可以说是太美丽了!</p>

“爷，小心他有妖法!”还是那个大胆的兵士。</p>

“胡说!”拓跋扈笑着喝斥，再次伸手拨正少年的脸——这么狂猛的风沙居然没有损坏这张绝美的脸，只在石嘴角处留有一抹淡淡的艳红，仿佛被什么东西划过一样。难怪他的兵士会把这少年当作妖人!</p>

然后，拓跋扈发现那抹艳红是血，从他上唇渗出的血。从他的伤痕看来，他已不只一次咬伤自己了!</p>

拓跋扈心中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怜惜。伸手轻轻地擦去他唇畔的血渍，他发现少年的双唇已开始干裂了。</p>

也许是因为疼痛，少年的双唇间逸出了呻吟。</p>

他的声音相当娇媚。</p>

拓跋扈再次失神了。</p>

“好个漂亮的少年人!”这时，独孤苏也到了。如果不是他的身材细瘦，不太合乎鲜卑的审美标准，恐怕享有鲜卑第一美男子称号的拓跋扈，也要甘拜下风。</p>

兵士们窃窃私语一阵，然后都聚了过来，争看这难得一见的美少年。</p>

“让开！”拓跋扈斥责，伸手将这仍陷入昏迷中的少年抱起来。</p>

他甚至比女人还轻!拓跋扈忍不住皱眉。</p>

这少年的眉心锁着一抹忧郁。他仿佛是一颗易碎的珍珠，生来就是要人呵护的。在这乱世中，这样的少年人又怎能娶妻生子、守护家庭呢?</p>

“我来吧。”独孤苏伸手欲接过少年。即使这少年美得惊人，但这种事让一个小兵来做就成了，又何劳王爷亲自动手?</p>

“不用!”拓跋扈大步离开，撇下独孤苏在原地发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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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扈以水湿润少年干裂的双唇。</p>

他真的很美!</p>

拓跋扈再次发现，自己无法把目光自这少年脸上移开。而他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轻轻地抚过他柔软的双唇，一次又一次……</p>

然后，拓跋扈猛地惊觉自己行为的不合理。</p>

“见鬼！”拓跋扈诅咒。</p>

他仍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这样的距离在两个男人之间，已经是不合适了。然而在拓跋扈心深处，却有一种隐隐的欲望——他想把他搂得更紧!</p>

该死!拓跋扈自认没有断袖之癖，可为什么……</p>

他抓住了少年的肩，把他推开一些，不料手劲使得大了一点，就听他逸出了痛苦的呻吟。拓跋扈赶紧松手，不料骤失扶持的少年居然向外倾倒。</p>

“小心！”拓跋扈情急地拉住他，于是他再次密合在他怀里。</p>

“请……”昏迷的少年终于睁开紧闭的双眸。</p>

“你没事吧?”拓跋扈痛恨自己话里的关心，他只是一个陌生的少年而已，他不该这样在意的。</p>

“我没事。”少年再次挣扎。</p>

“别怕，我不会让你跌下去的。”拓跋扈开口安慰，可少年的挣扎却未因他的承诺而停止，相反地，他挣扎得更厉害了。</p>

“你在害怕什么?”猛地意识到少年害怕的原来是自己，拓跋扈竟发现自己不能承受这项认知。“该死的，我不会强暴你!”狂怒地喊出声后，他愣住了。难道在他内心深处，竟藏有对这少年最狂野的欲望?</p>

这个男人的怒吼吓住了姬冰玉，也全然吓醒了她。</p>

“对……对不起。”她别开头，不愿被这个陌生人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p>

“这是什么?’’在她侧转头的一瞬，拓跋扈注意到她的衣衫上有暴力撕扯的痕迹，而她裸露的颈间则有青紫的淤痕与——牙齿印!</p>

“谁做的!?”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探进手去抚平她的创伤。</p>

谁会对这个柔如春水的少年即做出这种可怕的事？</p>

拓跋扈突然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而他不打算抑制它!</p>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注意到她一脸的惊恐，他想他一定是吓到她了。</p>

“我不怕。”出乎他的意料，姬冰玉展开了淡淡的笑。她已经是死过不知几次的人了，死，在她而言已不再可怕，她怕的是家人会因为她的过错而……</p>

姬冰玉发誓，只要活着，她一定会回到平城!</p>

“我会送你返家。”眼见她的落寞，拓跋扈不禁道。</p>

她能相信，这个和她同骑在一匹骆驼上的高大男人吗?姬冰玉迷茫的眼神落到拓跋扈身上。</p>

从来没人懂得她，为什么他却能读懂她的心事?</p>

“到了！”商队前面有人大叫。</p>

是绿云寨!他们终于到了。’</p>

当拓跋扈看清眼前军容整齐且装备精良的强盗时，生平第一次觉得意外。</p>

绿云寨的训练有素，不亚于他的白虎军!</p>

“别怕。”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注意到地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忍不住低声笑道：“作为一个男人，你真香。”</p>

这就是所谓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姬冰玉忍不住想。</p>

这时，他的商队已与强盗的马队遭遇了，然后姬冰玉瞪大了眼睛。居然会是阿那柔?!</p>

“姬玉！”阿那柔的意外不下于她，“我还以为你……”她的眼里有泪光。</p>

“是他们……”姬冰玉的话还没说完，阿那柔已注意到她脸上与颈上的伤痕：居然有人敢这样伤害她的男人!</p>

阿那柔的怒气只控制到抱姬玉下骆驼，然后她就扬鞭——</p>

“不要！”姬冰玉情急地抓住她握鞭的手，可鞭梢仍在拓跋扈脸上留下一条印痕。</p>

“我不会让他们再次伤害你!”阿那柔承诺。</p>

“是他们、他们救了我。”姬冰玉再也撑不住了，倏地跌倒在沙地上。</p>

“怎么了?”阿那柔紧张地问，跟着蹲在她身边。</p>

“我的脚好痛!”姬冰玉第一次注意到，牛皮靴里透着浓浓的血腥味。“有好多沙在鞋里。”她轻声说，试着脱下靴子，可是血已经结痂了，靴子根本脱不下来，她的努力只是让自己更痛苦罢了。</p>

“回营地再说。”阿那柔思忖：只有用热水泡开那些结了痂的血，才能脱下姬玉的靴子。</p>

“可这些人怎么处置?”沙仑请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抢了财物就驱散商人了事。</p>

“先带回寨子再说。”眼见姬玉受苦，阿那柔心神大乱。</p>

“可……”看着这些腰阔膀圆的商人们，沙仑有一丝警觉。</p>

“照我说的做！”阿那柔厉声道。她一心只想赶快治疗姬玉的伤。</p>

看样子，这个女匪首相当迷恋这个……”</p>

拓跋扈的中指轻轻地抚过脸上的鞭痕，已经流血了，他轻舔过沾血的手指。</p>

他叫姬玉，他想他会记住这个名字。</p>

注意到姬玉为他担心的眼神，拓跋扈已轻轻地颔首示意她不必为他担心。</p>

进入绿云寨是此行的目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了。</p>

恋爱真是件可怕的事，沾上它就会使人失去判断能力!独孤苏有点同情这个坠入情网的女匪首，可转回头时；他又在他一向精明的王爷眼里看到了……</p>

天哪，但愿这不是真的!独孤苏祈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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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柔靠在石屋外等着姬玉梳洗出来，眼前似乎还能看见他那双被沙砾磨得伤痕累累的足。</p>

该死!她发誓会杀了萧启远那个混蛋!</p>

“阿……阿那柔?”石屋里传来姬冰玉惊慌的声音。</p>

“我在这里。”阿那柔立刻大声回答，“需要我帮忙吗?”</p>

“你……你别进来!”姬冰玉手忙脚乱地缠上束胸软布，生怕阿那柔会破门而入。</p>

“我逗你玩的。”阿那柔感到有些好笑。她不在乎姬玉在她面前赤身裸体，可她未来的丈夫有时却比女人还害羞!</p>

“阿那柔?”又过了半晌，姬冰玉终于打开门。她的长发仍是湿的，而她的双足也仍是举步艰难。</p>

“跟我来。”珍惜她的伤痛，阿那柔俯身抱起她，感觉到她实在是太轻了。</p>

阿那柔发誓，从此不会让姬玉离开她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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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里，沙仑正带着人清点这次的战利品。这次他们的收获很大，无论是丝绸还是茶叶、瓷器，都是一等一的上品。</p>

阿那柔的目光掠过被沙仑扔在一边的一双丝履。</p>

“坐在这里。”阿那柔把姬冰玉放在她的座位上。</p>

“把货物重新装好。”没有看那一箱箱上好的货物，阿那柔只取过那双丝履。</p>

“可是首领……”沙仑及所有在帐中的强盗一齐怔住。</p>

“照我说的做！”阿那柔的声音透着威严。然后她转向那个高大的商人，“我只取这双丝履，你可以把其他的货物带走，作为你救了我男人的报答。”</p>

姬玉——是这个女强盗的男人?拓跋扈怔住了。</p>

而阿那柔转身，亲手为姬玉换上丝履。</p>

阿那柔一定是疯了!这个娘娘腔的男人怎值得她如此!?沙仑忿忿地冲出大帐。</p>

她可能看错吗?姬冰玉颤抖的手拂过丝履柔软的表面，这分明是鲁家锦绣坊的制品!</p>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爹娘还活着?</p>

姬冰玉颤抖地转向那个救过她的商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p>

“慕容律的人杀进来了!”一怒出帐的沙仑，又匆匆奔了进来。</p>

话音未落，一枝箭忽然飞进来，射灭了帐中点着的琉璃灯后，余势未消地穿透毡帐飞出去。</p>

“慕容律的神箭!”阿那柔微微变色。难道慕容律已赶着黑夜接近了?</p>

“起火了!”</p>

“有人放火哪!”</p>

“救火!救火！”</p>

“杀呀……”</p>

外面嘈杂的声音更添阿那柔的烦乱。她的营地都是极易点燃的毡帐，沙漠里缺少水源，一旦着火几乎无法扑灭。</p>

“放弃营地，准备迎战!”阿那柔下令。</p>

火光里，她看到姬玉苍白的脸，可战情紧急，而且她知道慕容律的目标在她，姬玉跟着她只会更危险。</p>

“帮我照顾他。”她匆匆地吩咐那个商人，然后闪身出了大帐。</p>

果然是慕容律的人!而且人数出乎意料的多，阿那柔一现身，立刻被敌人团团包围住了。</p>

“活捉柔然公主!”</p>

该死!她的身份怎么暴露了?阿那柔狠狠地砍杀了两个慕容律的百夫长。</p>

“首领!”</p>

是沙仑带着一队人浴血杀来，然后札木也带人靠过来。</p>

“沙仑，我们从西南突围!”她看准了西南方向，是慕容律的兵马最分散的地方。阿那柔自信能从千军万马中突围，可——</p>

姬玉怎么办?</p>

她想掉转马头，可场面乱极了，她身不由己地被护着向西南而去。回首时，大帐已被烈焰吞噬……</p>

“姬玉，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1”</p>

阿那柔凄厉的声音在沙漠上回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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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抢了两匹马，得以逃脱乱兵的追击，可随行的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白虎军，却没有一个活着。</p>

让独孤苏一直不解的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王爷竟还带着那个少年一同逃亡!这一可不像是一向冷静精明的王爷会做的事呀。</p>

正想着，后面已传来了那个少年的惊呼。</p>

因为拓跋扈与姬冰玉共乘一骑，所以他们较独孤苏慢了一箭之地。</p>

听闻惊呼，独孤苏掉转马头，竟发现骑术精良的王爷居然坠了马，连带着那个少年也狼狈地跌倒在黄沙上。</p>

“爷!您怎么了?”独孤苏赶紧下马，随即发现拓跋扈的衣衫已被血湿了一大片。解开拓跋扈的衣衫，露出他肩上的伤口——箭杆已经折断，而箭镞还深陷在肌肉里!</p>

“爷!”独孤苏惶急地叫一声，额上已满是冷汗。</p>

“割开伤口拔出箭！”拓跋扈冷静地道。</p>

独孤苏拔出锋利的匕首，犹豫再三后终于下决心，在拓跋扈肩一划开道口子。</p>

箭镞已射入了拓跋扈的肩胛骨里，独孤苏一下没拔出来，而血却已喷涌了出来!</p>

独孤苏的脸一下变得雪白。</p>

“该死……”拓跋扈呻吟，最后痛晕过去了。</p>

等他醒来，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包扎好了。</p>

“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拓跋扈赞道。</p>

“爷，不是……”独孤苏支支吾吾。</p>

“难道——是你做的?”拓跋扈以未受伤的手，抬起那一直低垂着的小脸。 “我……”姬冰玉的脸色相当苍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