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洄垂下眼睫,良久都没作声。 </p>
装出来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p>
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演戏,学会一谈到敏感话题就避重就轻地略过去。 </p>
可他如果在他哥身边,在这个最亲近的人面前都要演,把本应放松的家变成需要高度戒备的剧院,那这场婚姻走向灭亡就只是时间问题。 </p>
他们分开时是隆冬。 </p>
靳寒还记得那是枫岛最冷的一个冬天。 </p>
他去外地出差,出差的城市下特大暴雪,铁路飞机都停运了。他不放心裴溪洄这种时候一个人在家,选择冒险走高速回去。 </p>
一起出差的只有一个司机一个助理,和他三个人换着班开车。笨重的车子像蜗牛一样在结冰的高速路上一点点往前蹭,开出去五分钟十米都走不了。 </p>
就那么点路他们蹭了两天一夜,又赶上春运,服务站的泡面热水早抢光了,只能就着凉水啃压缩饼干。靳寒胃病犯了都没能找到家开着的药店买药,硬捱着撑到了回家。 </p>
枫岛的雪和他出差的城市比要小得多,都不用打伞,靳寒站在码头上叫了艘轮渡过来接他们,还要再走一段水路才能登岛。 </p>
他上船前给裴溪洄发消息说今晚回来。 </p>
裴溪洄立刻弹了条语音过来:“欢迎daddy回家,好想你啊。” </p>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快,不是装出来的虚假开心。靳寒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水獭头像,奢望他或许已经把自己调节好,两人又能变回从前那样。 </p>
带着这样的美好期待,他匆匆赶回家,一进门,漆黑一片,玄关放着个敞开的行李箱。 </p>
他摸黑进去,看到沙发上躺着个人,以为裴溪洄要给他惊喜,就过去揽住他的腰要吻。 </p>
可吻还没落下,黑暗中亮起个火星,浓呛的烟味直扑鼻腔。 </p>
靳寒动作一顿,伸手按开灯。 </p>
他看到裴溪洄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平放,另一条腿翘在沙发靠背上,懒嗒嗒地半阖着眼睛抽烟,旁边烟灰缸里堆着十几根烟蒂。 </p>
这样的画面本该是带劲儿和性感的。 </p>
可偏生他骨架窄人又瘦,皮肤白,蜷缩成一小团缩在角落里,就显得格外可怜。 </p>
靳寒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看了他很久,起身脱下外套。 </p>
里面的毛衣被汗泅湿了,风一吹刺骨凉。 </p>
他身上很冷,胃也疼,脑袋里烦得要爆炸。 </p>
又要爆发一次毫无结果的争吵的预感,从他被湿毛衣黏着的后背阴凉地蔓延开,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 </p>
“把烟掐了。”他低声说。 </p>
裴溪洄没反应,坐起来把烟往嘴里放。 </p>
“你还想我说几遍?” </p>
靳寒彻底发怒,猛地伸手按住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露出里面的烟蒂和一颗小舌钉。 </p>
“唔——”裴溪洄挣扎着要闭上。 </p>
靳寒直接把烟蒂拽出来,出来时指尖还碰到了他的小钉。 </p>
裴溪洄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仰头看向靳寒时眼睛红了,嘴唇更红。 </p>
靳寒把烟在指尖捻灭,扔进烟灰缸,皱眉看着他:“你就非要我这样?” </p>
作者有话说 </p>
小裴历险记,开始! </p>
他以前有多喜欢多迷恋靳寒这双能把人溺亡的眼睛,现在就有多恐惧。 </p>
他别开眼,烦躁地骂了句,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着脑袋:“没有……” </p>
嗓音让烟熏哑了,跟老破风箱似的。 </p>
“几根了?”靳寒问他,向前走了一步。 </p>
裴溪洄沉默片刻,把右手抬起来,手指在沙发上蹭久了红了一片,像被人攥过似的。 </p>
靳寒以为他想要抱,下意识伸手去接。 </p>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这么多年,他从没让裴溪洄在要抱的时候要空过。 </p>
可裴溪洄的手一个转向伸进自己头发里,贴着发根用力揪了一把。 </p>
“三包。”他说。 </p>
两个字砸到地上,就是两点火星。 </p>
靳寒的手停在半空,一张脸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都能看到他下颌两侧因为用力咬紧而绷出的肌肉线条,气得恨不得就这样把裴溪洄给嚼了。 </p>
“你他妈就非得这样?” </p>
他又把这句话重复一遍,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带着气的。 </p>
不是气裴溪洄抽烟。 </p>
他不反感身边人抽烟,包括他自己以前也抽,更不是连这点小事都要管。 </p>
但裴溪洄肺上有点毛病,抽烟就是作死。 </p>
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才让裴溪洄把烟戒了,怕他一个人戒会难受,就陪着一起戒。结果他刚出去几天啊裴溪洄就又抽上了,还一连抽三包。 </p>
整个客厅都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死寂,静得仿佛空气都被冻结成冰。 </p>
说完这句他再也没出过声,就那样冷眼看着裴溪洄。 </p>
裴溪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怕,两只手撑在沙发上恨不得打哆嗦。靳寒不说话只盯着人看的时候太吓人了,他出了一身冷汗,都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背在往下淌。 </p>
他不敢抬头,垂着脑袋看抵在自己膝盖上的一双腿,隔着两层布料都能感觉到结实贲张的肌肉。 </p>
靳寒以前能用这双腿撑着把他整个儿架墙上,没两个钟头不给下来。 </p>
那腿一动,裴溪洄立刻想往后缩。可靳寒伸出手,死死摁着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p>
他一只手摁在裴溪洄腰上,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两只大手活像两片被烧热的烙铁,带着厚厚一层茧卡着他的下巴,逼他抬头。 </p>
裴溪洄浑身哆嗦,一对上他的眼睛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p>
然而靳寒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告诉我。” </p>
他不想再质问裴溪洄为什么抽烟。 </p>
抽都抽了,生气和责骂又不能把他抽进去的烟从肺里倒出来。 </p>
相比于此,他更怕他在自己不在时受了委屈,还逞强不告诉自己。 </p>
他认定裴溪洄在他那次出差时出了什么事,自责自己没看好弟弟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那他绝对不会出那次差,他会一辈子都守在弟弟身边。 </p>
裴溪洄一愣,用力眨了下眼,原本因为害怕而紧拧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两只眼睛先是瞪得溜圆,然后慢慢、慢慢地被水汽充满,熬红一片。 </p>
上一秒还闷在胸腔里的害怕、绝望、崩溃,在这一个瞬间全都变成了委屈。 </p>
他多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靳寒怀里,说哥你抱一抱我,抱抱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p>
但他最终也没去要那个抱,只是握住靳寒的手,在他掌心蹭蹭脸。 </p>
他说我心里压着很多事,乱七八糟的解不开。说话的声音很轻,细细低低的,像是幼崽在求救。 </p>
“什么事?谁的事?”靳寒问。 </p>
“我的事,我们的事。” </p>
“说出来。” </p>
裴溪洄张了张嘴,放开他的手,低下头。 </p>
他又一次把手伸进自己头发里狠揪,他每次逃避和靳寒沟通时都会这样。 </p>
冷战、争吵、回避,两个人第三次重复这个毫无意义的过程。 </p>
他自己难受,也让靳寒生受折磨。 </p>
靳寒知道他不想说,也不想再逼问。 </p>
胃部的灼痛越发强烈,仿佛里面在着火,温度最高的那层火焰贴着他的肉烧灼。 </p>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和累,累得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把脑子清空。 </p>
“不想说就不说,去洗澡睡觉。” </p>
他起身呼出一口气,按着胃往沙发外走,想去找片胃药再喝点热水。 </p>
刚走出两步,手腕忽然被攥住。 </p>
裴溪洄抓着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说了句:“哥,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要不然分开一段时间,行吗?” </p>
话音落定,靳寒就僵在那儿了。 </p>
人在遭受巨大的恐慌或荒谬到无法理解的事时,第一反应不是尖叫或哭泣,就是愣。 </p>
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 </p>
思绪乱糟糟得散成无数条细线,怎么都无法凝结成一股。 </p>
他维持着向前半步被抓着手的姿势足有两分钟,两分钟后他挣脱裴溪洄,抬手扯松领带,扯了两下后干脆直接把它拽下来,一圈一圈绕在手背上。 </p>
他转过身,拿起桌上那杯酒喝了。 </p>
酒是裴溪洄的,他喝酒喜欢放冰。 </p>
冰凉的酒水滑进胃里,把那股疼得要命的火浇灭,他才能开口说话,嗓音哑得厉害。 </p>
“怎么分?一段时间是多久?”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