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阿Q

说这话时，我一直在注意小宝和邓波的眼神。 小宝眉头轻轻皱了下，随即摆摆手，示意我随便，而原本皱着眉头，眼神有些阴霾的邓波则是有些讶异的与我对视一眼，随即含笑着摇摇头，“莫碍事，都道上玩的，没那么多讲究。” 邓波这话说的有些技巧。 既是对我说的，也是对小宝说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我们这片土地上，等级与秩序是刻入基因的，黑道打流是要讲规矩，讲尊卑秩序的，打流如此，体制内同志更如此，从着装到手势微表情乃至出行时的站位距离，什么时候用仰手势，什么时候用覆手势，什么时候该低头上半身小幅度的前倾，都有考究，实乃严谨细致的典范与学习的楷模。 座次，对有些人来说无关紧要，但也有部分人认为，就是一生追求的价值所在。 这么大一个包房，里面有名有姓的黑道大哥二三十个，谁也没读心术，哪能知道别人这么想，怎么看呢？ 无论是打流还是做人，该藏锋的时候，保持几分谦和与礼让，或许，就能让自己少竖一些敌人。 “波哥抬举了。” 我笑着回了句，又看向桌上的其他黑道大哥，见似乎没有人表现出不满后，才坐了下来。 坐下与身边人闲聊了没几句，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我以为是服务员进来，然而，进来的却是一个让我万分意外的人！ 柱子！ 柱子推开门，板着一张脸，神色很冷峻的走了进来，他眼圈红红的，脸上与额头的头发上有水渍，似乎是刚刚洗了个冷水脸。 让我意外的不是柱子这个时候进来，而是他穿的衣服——森马的蓝色连帽羽绒服，和蓝色破洞牛仔裤。 和三个多小时以前，宋哲递给我的服装一模一样！ 宋哲居然让我带上一件与柱子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就有点意思了。 宋哲怎么会预判到柱子今天穿羽绒服，还森马？来之前见过柱子？宋哲交给我一件与柱子一模一样的衣服，目的是什么？ 柱子这个时候进包房，他之前去哪了？ 他眼睛红红的，脸色似乎很难看，发生了什么？ 我无从知晓，在我进来包房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从柱子和江波、王涛等人表现出的神态分析，我有理由怀疑，在我来之前，包房里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儿，至少，让柱子不太愉快。 …… 过了一会儿，酒菜上齐，在一声声生日祝福与爽朗的笑声中，大伙碰杯豪饮，畅谈道上的各种有趣的事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读过一些书的文人骚客聚在一块谈论的话题一般就是，人文历史，宗教哲学，女人，圈内八卦。 奋战在最一线的工人们聚在一块谈论的话题通常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女人，圈内八卦。 以破坏或者攀附规则为生的流子们聚在一块谈论的话题通常是，生意，女人，圈内八卦。 这种场合，谈生意不合适，得饭后在桌下细谈，桌上谈的其实就两样，女人，圈内八卦。 女人，是刻在男人刻在基因里的追求，而八卦，是全人类所有人的追求。 不管什么层次，不管什么行业，不管男人女人还是非男非女，或多或少都有八卦的冲动。 包房里，除了女人，我们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八卦。 哪个大哥新买了一辆车啊，多少钱买的，哪个大哥在赌场里输了好几万啊，哪个大哥听说出事了，去外地躲灾啦，那个大哥据说背后有人，最近很风光啦，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不管真开心还是假开心，酒桌上都必须开心，我们聊八卦，哄堂大笑的聊着各种八卦，也聊江陵最近的八卦，但唯独对最近刚发生的围绕着江波与王涛的八卦，不约而同的避开不谈。 我何嘉祥智商情商勉强算及格，我相信能坐到这个包房的，没一个比我傻的。 王涛江波都在呢，谁会去谈他们的事儿呢。 再说，李和平摆酒，小宝亲自过来，还把江波王涛安排到了一张桌，这显然是有深意啊。 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小宝满面红光的端起半杯茅台，笑吟吟的环视包房里的众人一眼，随即看向身侧的江波与王涛： “老江，老王，听说你们最近在江陵刀枪炮的，弄的很不愉快，出来打流，和气生财撒。今天趁着和平生日，你们都在，我姚明远打肿脸出来起个和，过去的都过去了，把恩怨放一放，怎么样，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小宝这话一出，包房内，霎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放下酒杯碗筷，伸长脖子或者竖着耳朵望向小宝、江波与王涛。 王涛和江波脸色都很精彩，似乎对这个结果，两个人都料到了。 王涛脸色有些阴沉，眉头微微皱着，目光有些阴沉的望着酒桌上的一盘吃得仅剩小半的剁椒鱼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江波起初笑容有些僵硬，但小宝很快又接着说了句： “你看，王小娥都住院了，这个年都没法过了，还能怎么样，退一步撒？” 小宝不愧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与大鱼的，说话也那么富有艺术性。 小宝避而不谈皮条被崩残废，转而谈王小娥被砍的事儿，对王涛和江波两人的恩怨起源与道义利益绝口不谈，单独只谈一个王小娥，给人感觉，江波还占了便宜，算是给足了江波脸面。 小宝这话说完，江波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看见江波脸上那如同即将凋零又回春盛开的菊花一样的小褶皱，我对这个人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我一度怀疑鲁迅老先生笔下的阿q穿越到了现在，与江波融为一体。 这就好比人家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拉尿，这时旁边来了个年纪比较大的邻居对你说： “欸，小伙有话好好说，他不就对你拉个屎嘛，最起码他骑你脖子上拉屎，他脚也酸，肛门也痛过，证明你也是有实力的，再说，他也没敢动刀捅你啊，对不，你还想怎么样？” 这个比喻并不十分恰当，但绝对不算夸张，而且，从江波的处事风格来看，我十分怀疑，是他主动求着小宝，让小宝在中间讲和的。 所有人都看着江波，我也有些纳闷江波会怎么说时，邻桌的柱子突然动作幅度挺大的一脚踢开椅子，站了起来。